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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弩石弹轮番打下去,几架木车登时损毁,身边士卒一阵欢呼,石成却不以为然地啐了一口:“娘的!要是这里有神机营的火炮——”
“只要打赢了这一仗,就有了。”林纵在他身后笑道。
“七爷?!”石成忙不迭地令盾牌手过来护卫,“东胡人这一次硬弩可离得近了,七爷可得小心。”
林纵气力不过中平,为了行动灵便,应战亦只在绯色战袍内穿了层软甲,神色却比重甲的石成更镇定自若,随手从城墙上取下一支擦身而过的弩箭打量,又笑道:“这样的箭锋,不过些许皮肉伤,不必担心。”
“七爷去穿了重甲再来说这话罢!”石成见远处的刘纪广已经脸色铁青,更不敢耽搁,“这里——”
“不必顾我。”林纵并不理会,向下指点道,“那里,集中放箭!”
十数名箭手尽皆瞄准一架木车,火箭纷落之下,木车轰然起火,里面东胡骑士忙不迭地出来,慌乱中又被守株待兔的箭雨淋了个正着,眼见瞬间近十骑落马,箭手们皆欢声一片。
然而下一刻东胡人的弩箭便回击过来,几个箭手欢声未绝便一声不吭地栽下城去,石成大惊失色地持盾扑过来挡在林纵面前,却被她奋力推开:“反击!放箭!”
“是!”石成更不敢怠慢,亲自持弓立于最前,指点箭手。又几轮攻击过去,东胡阵中突然号角声大作,前面剩余的木车云梯陡然加快了速度,不过几瞬,便有云梯搭上应水城头。
“动手!”刘纪广与石成同时厉喝,指挥士卒施以滚木礌石,又用粗大的顶木将云梯向外顶翻。
然而不出一个时辰,城头又成了白刃交锋的局面。
“全部人登城!”胡文诚立在城门口,听得头顶金戈交集的声音渐渐不祥,即令剩余的壮丁登城助战,拼死将云梯顶下城去,城头守军方缓了一口气,从容将残余的胡人杀尽。
“举火——”眼见剩下的云梯又一次不屈不挠地靠近,刘纪广抹了抹脸上血水,方要下令,却被林纵止住。“且等等。”
“等——”刘纪广茫然四顾,却见石成一脸忧色望向头顶,才恍惚觉察道昏暗的夜色下,头顶竟已乌云密布。
“啊——”他只来得及张口,霹雳已划破苍穹,映过石成颓然青白的面庞。
奔雷滚过,大雨如期而至。趁着不能举火,东胡人冒死攻城,不过半个时辰,城头已连着两轮白刃交加。
“这样下去只怕保不住了,须得冒险一搏。”林纵下城对胡文诚道,“你且让这些人悄悄将木石搬开,如今天黑敌我难辨,若自城门出来偷袭,想必胡人不能察觉,或者可以打乱阵脚。”
“虽然如此,”胡文诚浑身被雨水打得透湿,打着寒战略一思索,“但未保城门不失,这些人——”
“自然我们一出去就关城门。”林纵身后近百骑手中领头的青年大笑,“小人百户胡成,一身并无牵挂,只是日后还要麻烦七爷和大人们多给些酒喝。”
一时骑手们嬉笑不迭,胡文诚却低头拭泪:“壮士,壮士。”
木石搬开,城门悄悄开启,还不待近在咫尺的胡人发觉,胡成一夹马腹,已抢先冲出城去,耳边瞬间杀声大作,近百骑手转瞬杀入战阵,几个壮丁忙不迭地闭合大门,胡文诚看在眼里,不由得心底一抖。
“七爷,”他颤声道,“这些义烈之士,日后胡某必定奏报朝廷,重重抚恤。”
“那是自然。”仿佛不愿多说似地,林纵只低声回了一句,便又闭上了嘴。
“七爷?”胡文诚只觉林纵脸色异常难看,不由得追问,却又被林纵止住。
两人默然听着金戈声渐渐远去,头顶杀声亦渐渐止歇,雨停云收,已是四月初五凌晨。
蓦地数声号角响起,城头欢声雷动,林纵不及登城,刘纪广已经领人飞奔下来。“七爷,”他满身鲜血,脸颊上伤口尚流血不止,却喜上眉梢,“大胜!是大胜!胡成他们在阵中整整冲杀了六回!”
林纵咳嗽一声,抬起眼睛:“有活着回来的么?”
刘纪广收住喜色:“没有。但东胡人撤了。”
林纵按住胸口,蓦地一阵咳嗽,仿佛再也难以忍耐似地,竟是一个踉跄。
“七爷!”刘纪广不顾礼节一把扶住,少女冰冷潮湿的战袍下却有异常的热度透出来,让他不由得一惊,回顾胡文诚道,“召医正!”
“且等,等等。”林纵勉力止住他,只觉眼前一阵模模糊糊,不由得喘气,颤抖着手将宝剑摘下,“你持我剑,上城去抚慰兵士,今日力战辛苦,须得以牛酒慰劳,胡文诚,你立刻去办。除了必要警备外,皆要慰劳——”
眼前突然一片昏黑,林纵眨了眨眼睛,只来得及叮嘱了一句“不可动摇军心”,便彻底坠入了黑暗。
“……要紧么?”
朦胧中远处有细碎声音回响,林纵动了动身子,只觉沉重得使不上力气,眼睛更是千斤闸一样睁不开,只隐约想了一句如今是什么时候,未及开口,睡意便又笼罩过来。然而记忆却依旧纠缠不休,胸口痛楚不绝,心头焦躁难言,这重重感觉竟如此熟悉深刻,林纵仔细回想,遥远中似乎那十六个字又浮现在她眼前,令她痛楚万分,手指不由得揪紧了身下光滑温暖的锦缎。
“身在红尘,心存夙慧,一入空门,万事可休!”痛楚下林纵却又朦朦胧胧的迷惑,自己不正在应水城头刀林箭雨中拼杀么,怎么初读那封密信时的冰冷痛楚焦躁惊惧竟在此刻与自己如影随形?
《纵横(第二部 夺宫)》第11章(第1/1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