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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才第四天就熬不住了?”靳珠不温不火回了头,瞥一眼挂在蔡申玉臂弯里的两只猫,忽然绽开一抹狡黠的微笑,看得人一怔。他眼眸流光,悠闲地欣赏对方的狼狈模样,“怕猫就别来得那么勤,谁叫你是鱼呢。”
蔡申玉回过神,也笑了,毫不脸红,打蛇随棍上:“再多一天,你不怕我郁悒而亡?守寡的滋味可不好。”
听他说出此等不要脸的话,连“亡““寡“这等字眼都带了出来,靳珠免不得唇角一抽,索姓丢了錾子,伸手去拧他一边脸颊,冷笑道:“瞧瞧,说得出那么没品的话,这脸皮得多厚呀--”
蔡申玉倒是知情识趣,立刻把脸凑了过去由他摸,甚至顺势抓了张板凳,挨着坐下。很是享受的表情。本想羞他,但是被摸的人若是一脸求之不得的模样,自己岂不吃亏。靳珠想了一想,正要抽手,不料蔡申玉察觉到他有收手之意,更是倍加殷勤地贴过去,含笑眯眼,活生生将自己当成刀俎上一条鱼,煎、煮、焖、蒸,听凭处置。
靳珠盯着他近在咫尺的脸庞,突然用五指扼住他的下颌,扳正了,全神贯注观细看了好一会,开口时声音低沉:“蔡当家最近有何贵恙啊?”
他闻言微微一怔,不由得开了眼,却见靳珠犀利的目光迎面对了个正着。他停顿片刻,随即极为自然地笑了笑:“嗯?怎么突然这样问?”
“没病你往谢皖回那儿跑这么勤快做什么?”手指的力道下得更重。
“哦--“蔡申玉一时恍然,轻松地大笑两声,朝他摆摆手,桃花眼戏谑地眨了几下,“我是特地上他家医馆沾桃花的。”
“桃花?”靳珠不由诧异,双眉一蹙,似乎无论如何都没法将前后两者联系上来,“谢皖回?”
蔡申玉正儿八经地点了头。
看他并不像在扯谎,靳珠放开手,眉头却是愈发紧了几分,纳闷半晌,仍是摇头:“不可能。整个十二里,哪个说媒的不是被他骂到悻悻而归,发誓再不上门讨苦吃的?但凡上门提亲的人,一个个都被他那张嘴吓回去,早两年,就已经没人敢再给他介绍姑娘家了--他还能有什么桃花啊?”
“嗳,姻缘不就靠一个‘巧字嘛。”蔡申玉低声笑道,“你知道他找不着贤惠的?”
“再贤惠也没有用。他那脾气,就算是把媳妇娶过了门,人家闺女两三天后也准要哭着回娘家。他不把那姓子改一改,肯定要一辈子独身。”靳珠不紧不慢地道出缘由,再一想,又补充一句,“谢皖回那人呀--只能养狗。还要是不会叫的那种。”
话音刚落,只听“嘭咚“一声。侧目一看,却是不见了蔡申玉。
靳珠诧异地再把头一低,才在地上把蔡申玉和那张绊倒的板凳找着了。蔡申玉浑身打颤,捂着肚子蜷在石板上一个劲笑岔了气,“哎哟“了好几声,愣是爬不起来,只不住抡拳头捶地,若非实在翻不动,他差点没遍地打滚。
蹲在地上的两只猫极为鄙视地瞅着他,拿尾巴在他鼻头扫来扫去。
“哈哈哈哈!小猪啊小猪。”他一面笑,一面颤巍巍地去抹眼角的泪花,顺手抓住满脸乱晃的猫尾巴,高声叫道,“快、快、快!别管你家金铺了,关了店面,收拾行当,到坊角去搭一张桌子,一条板凳,一幅幌子。”
“做什么?”莫名其妙白了一眼。
蔡申玉拊掌大笑:“摆摊算卦啊--稳赚!”
***
解了携上门的那只包裹,尽是珠光宝气,灼目耀眼。
“这个月典押的金银首饰都在这里。”以手拨开,左右分半,“左边是‘死当,都是延了期后仍成了满货的,你尽管拿去用。另外这些是还在赎期内的,说不定有你看对眼的款儿,你且瞧瞧,参考一下别家的手艺。”
蔡申玉每月打点铺中典押的金银饰品,带来靳家给他过目,已成惯例。他虽胜在饰物设计新巧出奇,可毕竟年纪尚轻,在工艺上仍需借鉴百家之长,才会有此一举。
靳珠低了眼,先将死当的饰品用掌抚散了,尽是些步摇,花钿,发簪,头钗,臂钏,手镯,指环,耳坠等物,皆是成色稍差的小件首饰,做工平平,只錾了些最简单的祥禽瑞兽、花木神仙的图案,取吉祥富贵之意。他锁着眉,一样样过目,在掌心翻来覆去看了片刻,说了声“俗“,投壶似地抛到一边,再看下一件,仍是道了声“俗“,又丢开,接着往下品评,一连说了好几声“俗“,统统甩手扔下地。
蔡申玉只拿眼一瞟地上散成几小堆的首饰,心里暗暗佩服。
这看着毫无章法的乱扔,其实已将各种饰物按打造工艺分出类别,有累丝,有炸珠,有掐花,有錾刻,有烧蓝,有镶嵌,然后每种又依照菁细程度分开一、二、三等。
待丢完了死当的首饰,靳珠又一丝不苟地开始拆右边一沓纸包儿。因为尚属赎期之内,那些珠宝他每次只开一件来看,免得混放时弄错“穿号“的数字,闹出官司纠纷,叫蔡申玉为难。
“俗。”不记得是他第几次说这个字。
蔡申玉始终微微含笑,百听不厌,支着脸,打趣地看着靳珠眉头深锁地一一鉴赏手中饰品,也不搭话,只是目不转睛。
终于,靳珠拿起了一只扇形簪首的金簪。形似弹琵琶用的拨子,以累丝手艺,将黄金抽成极细的丝缕,编织成股,竟凑成一只惟妙惟肖的金蝈蝈,探入一枚半开的倒吊铃口花中央,花蕊皆是爪镶的翠色珊瑚,锤锻得细致入微,极其罕见。他凝视半晌,终于没有说那个“俗“字。
《归溪十二里之南柯巷晋江》第33章(第1/1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