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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简一问,立让江两鬓哑口下去。
他明白李蓬蒿的意思——两年前自己辞掉警职时,想的也是这个。
真的是因为,深爱大唐么——语句重音,不在“大唐”,不在“深爱”,而在那个“真”字上。
“但凡人要活着,都需要很多幻觉——有人依傍的,将情爱视作归依;身在高位的,将权力当作实在;匍匐在底层、什么也没有的,也要做个英雄梦,驰骋自己:日日夜夜在草莽,但终有一日会飞黄腾达。”
说着,稍一流转,又继续:“可如果恋情细碎,或者堕下高台,或者看见自己幻想的英雄蝇营狗茍、狼藉人后,忍不住就会想——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从前依傍、从前掌握、从前念想的一切物事,到了发现不过如此。”
所以只是幻觉。
为了活着的盼头一直立着个支撑。支撑崩塌之前,并未觉得其中有自己的想象。等到崩塌之后,夜深人静时刻,悄悄地回看来时路,才发现自己一直是个笑话。
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无有真实相。
胸膛霎起霎伏间,江两鬓惚惚地想起两年前浮现在心中的问话:究竟为什么要当警察?是真心实意么?是真的要逮捕凶犯守护百姓么?如果没有这一身警徽警服,没有国家赐予、旁人默许的荣光声望,他会不会来做警察?籍籍无名地帮人救人造福于人,他做得到么。
李蓬蒿:“我想,吕渭这么执着于复兴大唐这件事,也是因为这样。变成‘视肉’后,我们睁眼,看见那样多的时空,宇宙那么浩瀚,未免觉得虚无,想要抓住点什么——我们实在活得太长了,长到必须找点什么,让我们有理由继续活下去。久而久之,也不知道自己找的是否就是真的想要的——”
执念的含义大抵就是这样。天长地久执着,并非真的因它而干渴,只是迷怔痴狂之间,寻不到其他的源泉。
“所以想帮他找回来。”李蓬蒿笑着微垂下眼,“毕竟曾经也算我的老师。当年我那一篇《日五色赋》,本来已经被挤掉,还是他特意翻出来重看一遍,才定了我是状元。没有他,我估计还得再考几年。”
江两鬓怔怔的,背着身子,没有回话。
正沉默,忽觉臂弯一紧。一回头,发现是李蓬蒿蹑脚走了上来,挽住他,就要往床榻那边引。
江两鬓要挣扎,却觉头脑昏胀,身上一阵阵酥麻,竟不觉要瘫软下去。他这一卸力,李蓬蒿就势将他拽起,几步拖到床边,将他按下。一接触到榻席,江两鬓更感到身子要化开,立时知道不对,红着眼瞪向眼前人道:“你给我喝了什么?”
“没什么。”李蓬蒿神色自若,“就是一些安神助眠的药物,你现在需要休息。”
来回一个对话间,江两鬓已是眼前乍明乍暗,眼皮子一坠一坠,顷刻间就要合上。就在这昏沉时,他听见李蓬蒿的声语渺远地说:“我会处理好这些事情的——劳烦你们至此,我很抱歉,接下来,好好睡一下吧。”
语落,正要转身离去,忽啪的一下,竟是江两鬓硬是振作精神挺身而起,抓住了他白细的手腕。
李蓬蒿大吃一惊——他没想到江两鬓在如此药效下,还能有这么大的力气。
“我警告你别小看我。”江两鬓哆嗦双唇,将话音一字字推出,“我还有问题问你,不许走。”
见他如此,李蓬蒿只好顺从,重在他边上坐下。
“时间不多了,我只能回答你三个问题。”他故意这么说。
江两鬓抿着唇点点头,而后强撑着道:“第一问。让吕渭变成‘视肉’的‘历史黑事’,是什么?”
听到这个,李蓬蒿一时没掌住,噗嗤一下笑了。
“我不知道。”他轻声回道,“虽然‘视肉’可以跨时空记忆,但我们有个弱点,就是令我们诞生的‘历史黑事’,我们是没有办法回想起来的——更不要说,别人的‘历史黑事’了。”
一问已过。
江两鬓咬咬下唇,用痛意换一丝清醒,进而问道:“你前面说,人类要想杀死‘视肉’,可以记录他的事迹,形成史料——什么程度的记录,可以算是‘史料’?我把你变‘视肉’后的事情写在一张纸上,算么?”
听到,李蓬蒿嘴角顿显苦涩。他如实应道:“不知道。你这样问,就好比指着一个腹中胎儿问我说,他出生后会不会变成杀人犯。这都是未知的。这世上每一样事物的诞生,包括人,都会产生一定的因果序列,对时空曲率、对历史进程形成影响,只是大小不同——但除了时空有机体本身,没人知道这个影响会是什么。一张纸,最后可能会在土壤里被降解,也可能流传千古。只有当它把我们杀死的那一刻,才会意识到它形成了史料——我们无法未卜先知。”
换言之,每一次记录,都存在杀死他的风险。
江两鬓顿感一阵怅惘:不能留下文字,仅凭记忆,能把他记住么。
最后一个问题——
“让你变成‘视肉’的‘历史黑事’,你知不知道它是什么,能不能改变。”
“这个黑事,是不是跟我有关?”
“你和我师傅白根植,是什么关系。”
“你和我,是什么关系。”
“为什么这一次行动,我会被你们选中。”
“我们是不是曾经认识。”
连珠成串而出。问完,简直卸掉最后一口气,脖子一软,重重枕入棉囊中。
李蓬蒿怪道:“这是最后一个问题?都赶上十个了。”脸上笑盈盈。
《科举考试考场名称是什么》第117章(第1/1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