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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时候正处于宪宗的“元和中兴”,宦官监军被取缔,江淮财赋被整顿,淄青十二州全部收复,剑南、魏博、淮西、横海、幽州等节度使纷纷归顺,自代宗后藩镇跋扈的局面几近收束,天下又重归于大一统。
那天进士开考,他起了个大早,乘坐马车从安仁坊的家中赶来,路上还买了两块胡饼和古楼子。
进得考场,他大感身心畅快春风拂面,在开香伏拜等礼事行过后,还即兴而发,作了一段讲演。内容多是激励等语,提点全场考生,现今正是政治清明、国泰民安时候,当趁此盛景年华,成长作一代股肱良臣,为李唐的千秋基业添砖加瓦。
今天故地重逢,仍旧是要来做讲演,然而冥冥中已经两样。
他走到香案前。全场四百来双眼睛一时骨碌碌注在他的身上。他就此开始了讲演的第一句话。
“李某今天站在这里,是为了告诉诸位一桩事实。”
“我们现在所事的这个李唐王朝,将会在一百一十二年之后,也就是公元907、唐哀帝天祐四年——”
“正式宣告灭亡。”
第四十五章大厦倾塌归于一炬
序言
科举最终一门的试策对决,李蓬蒿说,他想用自己的方式,把大唐挽救回来。
不轻不重的一句话,甚而还有点割裂的赘余,带些形而上的浪漫主义色彩,英雄迟暮的对影自怜,叫人嗤之以鼻,捉摸不透,转瞬就要当作孩童戏言抛之脑后——然而吕渭到底是在那剎那间恍了神。
异时空大雪初霁的上午;历史编辑、迫使科举改革、延长李唐命数的最后关头;一切大忿怒大寂静将过去一切大解脱大自在尚未来的当下。
他想起了一些遥远的事情。
壹
某年某月某一个大雨倾盆的下午,吕渭在一个贫民窟的老鼠巷中醒来。那已不知是何朝代,不是唐或者共和国,更非宋元明清,总之一个悬置的有些赛博朋克的年月。那时他已经流浪了好些时候,饥寒交迫,但不至于死——化作“视肉”,饿死冻馁也近乎奢望了。
即便是这样,他也仍不愿做寻常人类行止上的迁就。譬如这时巷中来了三五个人,披红橙黄绿各色雨衣,轱辘辘推着餐车。他们是来给流浪汉放饭的,只是有条件,要得全整的热腾腾的一盒,须得向他们磕头,学两声狗叫,唤两声“爹”;如不从,不仅没饭吃,甚或要挨上他们两脚,吃一口浊黄的痰。
见这架势,还当是哪个湾头的黑恶势力,或者偶来游戏玩乐的纨绔公子。其实不然,他们就是邻近中学普普通通的上课学生,不仅没有优渥的家世背景,甚至还贫寒,为免学费,才来应这政府挂出的“服务社区”的志愿名目。
大抵穷苦人之间是极少相互的悯恤的。日常平等受着来自社会上层的冷眼,自卑自厌,于是连带着见了身边的同类也生出憎恶,所以恶人相磨,穷苦人也相磨。又兼青春期的缘故,这帮学生平日里受欺凌折了面子,这当时就要在这一干须鬓斑白的“最底层救济群众”身上寻回自尊,所以吆五喝六,要来确立自己“存在的意义”。
饥肠辘辘的“底层救济群众”们自然顾不上许多。头磕过,汪汪叫过,附带多出一个比自己小上四五十岁的亲长,便心满意足领回自己茍且的一餐。
可其中一个人不愿这样——披头散发下,瞪着白而直的眼睛,眈眈的有如饥兽,登时就把那些学生吓住,骂咧咧几声,把盒饭一抛洒在雨水里,就推着餐车扑通通急促走了。
吕渭于是用手去掏了落下的饭菜来吃。已经泡在水坑中,和泥土藻荇与附近下水道里的污物混在一起了。旁边一个老农看不入眼,特推了推他,“欸,要不你吃我的?”吕渭不答,只闷声吃他的“水捞饭”。
老农觉出他的不同。饭后,特意试探着问:“哪里人?”
这时雨声已经稀落,吕渭嘴里咀嚼着泥泞的饭,靠在水漉漉的泥板墙上,望向外面城市上空的精光白电。
“不知道。”
“不知道?”老农有些奇异了,旋即想出了解释,“逃荒来的?”
“不是。”
“躲条子么?”
“不是。”
“去偷渡?”
“不是。”
“那你石头缝里出来的么?都没个来头。”
吕渭侧首想了一想,回答:“我是河中人。”
“河中?那是哪里?”
“不知道。”
接着又是沉默。老农看了他两眼,侧抬起屁股,从身下的裤兜里摸出两根蔫巴巴的香烟,象征性地递了一递,“来一个?”
吕渭看了看,接过去了。拈在指尖,不叼嘴里,也不点火,就是拈着。
老农见了,也不难为他,自顾着点火抽上,忽喇喇吹出一大腾烟雾,舒畅地吁两口气。
“你听过‘爱马哥’没有?——我闺女一直嚷着要买,说这是个品牌,她同学都在背,都在用,她也想要。可是贵呀,这么大一个,这个数。我说闺女,爹爹买不起,你再等爹爹几年,爹爹仓库里的货都清出去了,不管你爱马爱牛爱青蛙爱老鼠,爹爹都给你买。闺女懂事嘞,一点头就应下了,也不闹腾。可是她命不好呦,被个男的骗咯,肚子大起,还落了胎,男的不见咯,撂下一担子债务。这娃儿想不开呀,二十来岁数想不开,啧,作践自己,为还这个债,去给人家当什么子宫出租器,就是搞代孕嘛,钱是有咯,身体砸咯,好一身病,烂菜花烂云霞,躺医院里头才喊了我去我才知道,说爹爹,我等不到你买‘爱马哥’咯——”
《古代的科举考场》第145章(第1/1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