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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当时,江两鬓眼前一恍惚,觉得那就是一只巨大的红眼猩毛六爪蝙蝠。
各种威吓前言结束,后面即是正文——该开考了。
乌纱头兀地立起回身。他双臂大开,声喉雷霆万钧嘶叫道:“六十道题从《礼记》到《毛诗》从《周礼》到《周易》应考尽考!每半炷短香检看一轮漏答错答跳答一概揪出格杀勿论!持续时间从现在开始到你们的皇帝下诏同意我们所有的要求为止!每个人不许传义不许代答不许交头不许接耳如有发现当场击毙现在——”
猛吸一口气,乍然放声:
“考试开始!!!”
第一轮的半炷短香很快到了尽头。江两鬓只觉那截香一寸寸地短了下去,才一恍眼的功夫,就只剩两积灰在炉中。
在这一轮里,没有一个考生举手,向一公里开外的望远镜打出手势。
中堂出发前,与灌毒金吾卫的对话——
“你们搜身的时候,要跟考生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让他们打手势,遇到不会的题目,就将那道题的编号用相应的数字手势表示出来,记住,越显眼越好。”江两鬓。
一个蓄了一字须的金吾卫举手问:“显眼是什么意思?举过头顶让监考看见的那种显眼吗?”
江两鬓:“······你觉得呢?”
旁边的韩提子:“肯定不能让监考看见啦!要假装不经意地,唉,抓一下头发,捏捏肩膀,闻看腋下臭不臭,不动声色,把这个手势打出来。”
一字须:“又要显眼,又要不动声色,你当他们是拿我们这碗饭的,个个都是间谍?”
“走投无路的时候,人什么都干得出来。”江两鬓冷冷道,“还有,我们的望远镜架在贡院东面,让他们手势尽量用右手打。”
“怎么回事,为什么一点响应也没有?”传译器内,李抚琴的声语已然焦躁。
“不要着急,第一轮没人相信很正常,这事本来就匪夷所思。”晏梓人赶忙出声慰抚。
“可他们不信就要死了呀!”李抚琴战栗道。
江两鬓侧过眼,目光游走,穿行在士子之间。头几行穿过,都是士子被强制叫停的情状,还算正常,到第十行,即“黄”字列“霜”字座,那一位却仍在奋笔,简直箍紧了飞赶,面目已经狰狞。然而在旁监考的金吾卫抽出刀,无声架在他的脖颈,他登时就瘫了——卷子被收的一瞬间,竟捂脸哀号痛哭。
视线再往后走,看到卷子纷纷收到每行两侧的卫士手中。这时乌纱头在香案前说道,漏答错答跳答,三个答,沾一个,就得死——“死”音一落,江两鬓视线正到达二十六行“玄”字列“殷”字座,是一个橘子皮脸的人,死气沉沉坐着,旁边金吾卫犹在校看卷子,他猛地起身,扭头将脖子送上,就在那金吾卫腰间刃上一划,邻座的纸上立时开了一朵娇小的红梅。
恐怖,不敢去看,于是不将目光停留在人的身上。从那纸上横移过去,只在各张书案之间穿行。
不多时检看时间已过,乌纱头喝令下达就要统一落刀,哀求声霎时铺满科场地面。视线拐到一张书案时,忽啪嗒嗒见到许多方孔铜钱落下,视线上抬,方知这是“天”字列“祸”字座,一个八尺虬髯美男,又是下跪又是磕头,袖子撸起,掏出两手都是甸甸的孔方兄,大喊家中千金可散尽,只求饶过一命。
匆匆避过,继续往后。同是“天”字列,过了十三行,到得“渊”字座,忽就有一白色圆球砸进视野,细看时,那圆球中还有一黑斑在骨碌碌转动——那竟是一个人的眼珠子!显然犹未死透,还在霎着,蓦地就湿了,挤出许多咸泪,渐渐又变红,血与泪夹杂着流出。
骇极,赶忙将视线往旁边转移。还未将目焦放远,就听得轰的一下巨响,忙调转回望,原来是一个黝黑而五短身材的人,跌跌撞撞地往外逃,然而后背已经被划开,里面的脏器哗哗往外掉,走一步掉一个胃袋,再走一步掉一个胆囊,等人逃到门槛边上,里面已经空空如也,可他不自知。
眼见就要出去的一剎那,被边上一个卫士拔刀拦腰斩断,下半身跑出去了,上半身还在室内,看到自己的双腿踏在雪地里,他脸上喷出迷幻的笑意。
江两鬓不再看了,狠命将眼闭上,然而无数惨声仍旧手脚并爬闯入——一颤颤断喉,头颅扑秃秃落地,碗口大的血芙蓉簌的一下喷放,都闯进来,从头皮一路到脚底,合身一个寒颤,险些要发疯。
“下一轮我们一定要救他们······”李抚琴的声语已经有了哭音。
“你把眼睛闭上,不要看。”同用传译器的武大沉声道。
突然间,江两鬓很想看一看李蓬蒿。自从进了考场,后者就再没有在传译器中说过话。
他还好么,也被吓住了么——于是探身出去,去寻“玄”字列“尊”字座,可惜隔得太远,探前缩后,也只能看到一角衣袖。
最后只能回正身子,心中郁郁地想:但愿没事。
杀戮结束后,几个伪作胥吏的探员入场,用杠架将场内的尸首抬出。又进几人,擎了尘帚地拖等洒扫工具,将一应断手断脚五官脏器收拾,同时拭净地面、墙壁、案角包括茍活考生身上的血水,足足拎了一十八桶出去。
一张胡床被搬进来,放在香案前、血尸侧旁,乌纱头走过去,屈身坐下,而后罩望科场,开始数数:“二、四、六、八······”声音渐弱,后又渐强,“二十六,二十八——二十八个,噢不是,那边还有,二十九。”
《科举考试的地方叫什么》第92章(第1/1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