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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做什么事情——江两鬓霎时就明白。一个吕渭,就挑起了中美之间的大国竞争。要是有更多国家知道“视肉”的存在,知道拥有他们,可以无限次地发动历史编辑,把历史修改成想要的模样——真真就是天下大乱了。
“要想掌控我们的自由很简单。每个国家都有档案馆,只要留存一份有关‘视肉’本人的文字记录,我们就会从此灰飞烟灭——不是像《太平寓言》那样的文件,而是把‘视肉’个人信息一五一十陈列记述,就像传记一样。”
换言之,他们就是大国博弈的牺牲品——就像那个人一样,江两鬓心想。戴着外交官徽标,死在两国战火间,终了连真相都无法追究。
所以李蓬蒿当然会害怕。已经被历史“排泄”,永远无法载入史册、无法为人铭记。最后以那样的方式离开,史料留在人间,不清清白白写他的本来身世,全篇浓墨重彩,全在他“视肉”的身份上。这不能不说是一种屈辱。
害怕,便没有告诉警察,而用了那八具尸体,造了那样一起连环杀人案,不想被发现,也不能被发现——
一切都如前所料。
江两鬓叹了口气:到这里,三个猜想就全部自洽了。后面,就该解决真正的始作俑者了。
思及此,他目光重又凛起,罩住李蓬蒿,一连迭逼问发出。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吕渭和美国人合作的。”
“他的目的是什么。”
“刚才在中堂他说的进士改革、废除诗赋,和他的目的有什么关联。”
“还有,我知道贞元十二年的这一场进士科考,你们一个是座主,一个是门生,但除此之外,我对你们一无所知——”
“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关隘处就在眼前。
李蓬蒿回过身,轻轻伸手,将窗推开。风已经停,落雪也近乎于无,外面黛色的天渐渐淡下,有些地方已剔透地泛起了蓝,冷瓷一样,引得底下的亭台楼阁飞檐翘角也蓝阴阴的。就要破晓了。
“长安的天色,还得数这唐朝时候的好看。”李蓬蒿笑道,“千年来一个朝代一个朝代比过去,终归还得是这里得了上乘,也难怪吕渭那老头念念不忘了。”
江两鬓不答。
窗子推开,黛蓝的天光就水一样流了进来。李蓬蒿靠在边上,被浸湿了半边身子,起了折射,还泛出涟漪,一时半边实的半边虚,仿佛庄周的梦里。
就在江两鬓为这晕眩的景色所惑,盹盹将要睡去时,忽听见李蓬蒿淡然的一句话:
“所以,他才想要延续大唐的国祚吧。”
他诧然惊醒。
大雪隐匿之下,万籁俱寂,秃鸦惨声叫起。
天地仿佛白居易没有写完的一首长诗。
在原初的历史里:DARPA还未入侵,吕渭没有辞任窦尧没有接替,丙子科场沦陷案从头到尾不曾发生——贞元十二年,就是中唐时候一个普普通通的年份。在这一年的二月,吕渭担任了进士科考的知贡举,李蓬蒿恰在这一年应试,两人在考场相见。最后李蓬蒿凭借一篇《日五色赋》获得青眼,吕渭将他拔擢为进士榜状元。两人就此结识。
“他出身很好,父亲是浙东道节度使,祖上是经史大家,所以从小就有治史的兴趣,最大的偶像,就是杨绾——那个向代宗上奏,要求废止进士科的一代名臣。”李蓬蒿娓娓说道。
“依祖辈的品轶,他本来可以门荫入仕,却硬要亲身参加考试——在我们那时很多人都是这样,以科举为荣、以门荫为耻。他厌恶诗赋取士的浮薄之气,心中有成见看不起进士,但又觉得明经太简单不愿去考。百般踟蹰,最后还是选了进士。前后六次,天宝十四年登第,二十一岁,简直少年天才。”
一千两百年前的一个人物,江两鬓恍恍惚惚听着,仿佛切在耳边,从古书里脱出来,身上黑白蒸腾,都是枯纸老墨的陈年雾汽,躬着身,彬彬向他做着叉手礼。
“他很有才干,也很有雄心。为实现抱负,可以不惜手段。有一件事,说出来你没什么感觉,但在我们当时是很轰动的——贞元十一年,他为了攀结裴家,在进士科考‘帖经’的时候,放裴陡行一诗不赎一经不帖通过考试——那一年他也是知贡举,裴陡行也刚好在他的考场。”
听及此,江两鬓惑道:“先前我在礼部潜伏的时候,一直听闻,这吕侍郎是朝中有名的清流良臣,怎么会和裴延龄······”
“你这样想,大家也这样想。后来东窗事发,才知他是为了拉裴延龄下水——为了做得彻底,那一年他甚至打算让自己儿子娶裴延龄的女儿,结作亲家,更可摧枯拉朽、连根拔起。”
江两鬓大感诧异:“这不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么?”
“所以说,他和窦尧不一样,不是那种左右摇摆见风使舵的——一条道他选择其中一端,就会一头走到黑。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甚至可以玉石俱焚。”李蓬蒿道。
微一停顿,复又续说:“手段是这样,念想也是这样。他偶像是杨绾,杨绾生前官至宰相叱咤朝野,他却不行,一生平平始终没有办法大展宏图,所以心中生了怨结。经历‘历史黑事’成为‘视肉’之后,这怨结更重了,史书上写,他在贞元十六年去世,但其实在那之后,他一直以隐秘的身份面目活跃在各大政坛之间。”
“唐朝最后一百年的时间里,他跟王叔文、裴度、李德裕等都有交集,永贞革新有他,元和中兴有他,后面牛李党争、甘露之变、庞勋之乱、王仙芝起义黄巢起义,乃至朱全忠篡唐建梁,他都作为幕后隐士奔走努力。”
《科举考试考场》第113章(第1/1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