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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知道销声匿跡的困难,在他尤其痛苦,因为他的风度是刻意培养出来的。但是她觉得他外表并没改变,一件老羊皮袍子穿著也很相宜。
“有一次在路上,我试过挑担子,”他有点不好意思的说.“很难哦,不会挑的人真的很麻烦。”
她也注意到挑夫的小跑步,一颠一颠,必须颠在节骨眼上。
城外菜花正开著,最鲜明的正黄色,直伸展到天边。因为地势扁平,望过去并不很广阔,而是一条黄带子,没有尽头。晴天,相形之下天色也给逼成了极淡的浅蓝。她对色彩无饜的慾望这才满足了,比香港满山的杜鹃花映著碧蓝的海还要广大,也更“照眼明。”连偶然飘来的粪味都不难闻,不然还当是狂想。
走著看著,惊笑著,九莉终於微笑道:“你决定怎麼样,要是不能放弃小康小姐,我可以走开。”
巧玉是他的保护色,又是他现在唯一的一点安慰,所以根本不提她。
他显然很感到意外,略顿了顿便微笑道:“好的牙齿为什麼要拔掉?要选择就是不好……”
为什麼“要选择就是不好”?她听了半天听不懂,觉得不是诡辩,是疯人的逻辑。
次日他带了本左传来跟她一块看,因又笑道:“齐桓公做公子的时候,出了点事逃走,叫他的未婚妻等他二十五年。她说:‘等你二十五年,我也老了,不如就说永远等你吧。’”
他彷彿预期她会说什麼。
她微笑著没作声。等不等不在她。
他说过“四年,”四年过了一半,一定反而渺茫起来了。
在小城里就像住在时鐘里,滴搭声特别响,觉得时间在过去,而不知道是什麼时候。
她临走那天,他没等她说出来,便微笑道:“不要问我了好不好?”
她也就微笑著没再问他。
她竟会不知道他已经答覆了她。直到回去了两三星期后才回过味来。
等有一天他能出头露面了,等他回来三美团圆?
有句英文谚语:“灵魂过了铁”,她这才知道是说什麼。一直因为没嚐过那滋味,甚至於不确定作何解释,也许应当译作“铁进入了灵魂”,是说灵魂坚强起来了。
还有“灵魂的黑夜”,这些套语忽然都震心起来。
那痛苦像火车一样轰隆轰隆一天到晚开著,日夜之间没有一点空隙。一醒过来它就在枕边,是隻手錶,走了一夜。
在马路上偶然听见店家播送的京戏,唱鬚生的中州音非常像之雍,她立刻眼睛里汪著眼泪。
在饭桌上她想起之雍寄人篱下,坐在主人家的大圆桌面上。青菜吃到嘴里像湿抹布,脆的东西又像纸,咽不下去。
她梦见站在从前楼梯口的一隻朱漆小橱前——橱面上有一大道裂纹,因为太破旧,没从北边带来——在麵包上抹叶酱,预备带给之雍。他躲在隔壁一座空屋里.
她没当著楚娣哭,但是楚娣当然也知道,这一天见她又忙忙的把一份碗筷收了去,免得看见一碗饭没动,便笑道:“你这样‘食少事繁,吾其不久矣!’”
九莉把碗碟送到厨房里回来,坐了下来笑道:“邵之雍爱上了小康小姐,现在又有了这辛先生,我又从来没问过他要不要用钱。”
先生.我又从来没问过他要不要用钱。”
《小团圆豆瓣》第55章(第1/2页)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