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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用两根手指头将那条发丝捻起来,仔细地看了一会儿,然后在床头抽出一张卫生纸包裹起来揉成了一团丢进垃圾筐。这个动作其实并没有什么必要,因为等到下个周末,钟点工一定会过来换洗掉所有床上用品。那位敬业的山东阿姨会毫不吝啬地加入大量的洗衣液和消毒水,而这些化学液体在最后掩盖了所有女孩存在过的痕迹。
无论他们从前发生过什么,他们又得到过什么,最终什么都留不下来。
除了那个女孩对他的眷念,她在去上课的路上给他发微信:“欧巴,你在干嘛?我想你了。”
当时陈若谷正坐在清晨的重庆市区的某条街边面馆里吃着小面。
就在前一天的晚上,他得到消息有客户愿意见他聊聊合作的可能性,于是就连夜飞到这里。
“我早上五点要飞加拿大,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在机场聊聊。”那个客户在微信里是这样说的。落地时已是凌晨三点,他在客户进入候机室之前找到了他,用五分钟排队取了咖啡,再用二十分钟说简短地向对方表达了自己合作的简案。
“陈先生,你是我见过最努力的人之一。”老人家双鬓花白,自己拖着20寸的行李箱出现在机场,没带助理也没有秘书,低调得像一个普通人。但陈若谷从前听过很多关于他的故事,他是个白手起家的商界传奇。
老人身形修长瘦削,穿着一套质地极为妥帖但看不出牌子的T恤牛仔裤,和一双灰色的小羊皮休闲鞋。整个人气度非凡地坐在机场的咖啡厅,举手投足之间无名指上的钻石方戒熠熠生辉——看得出来他是个拥有圆满生活的人,一个事业成功的人经营家庭也应是得心应手的。
陈若谷觉得对方像极了一只气质儒雅的长颈鹿。
“但你的方案还是缺乏一些可以打动我的元素,也许我们可以下次再合作。”
“没关系,谢谢您肯给我时间。”陈若谷从座位上站起来,拉了拉身上的西装,朝对方深深鞠了一躬:“请让我送您到安检口。”
对方点了点头,也站起身来:“其实是我浪费了你的时间,烦劳陈先生大老远飞来找我。”
“应当的,与您谈话让陈若谷受益良多,很值得。”他平静地微笑道,这个世界从来不缺少为一个微小的机会愿意在凌晨飞到另一个城市的人,若是身在互联网圈就更是如此。
十年前,他拖着一箱箱果汁饮料在烈日下走在深圳街头,企图向每一个经过的便利店推销自己创立的饮料品牌,总是被人粗暴地赶出来。
十年后他以一家互联网公司创始人身份出现,每年要见上千名基金经理,天使,FA,风投。
那些变换着不同的面孔金主,他们手握重金,通常穿着休闲套装,带着棒球帽,只喝不加糖的黑咖啡,又个个都在茶社存着二十年以上的生普,张口闭口都是盈利模式,产业链。
他们坐在星巴克圆桌的另外一边,焦虑地搓着手掌或抖动着大腿,用了无数种组合的措辞,小心翼翼地刺探着他的商业数据,产品方向,发展理念,但只有不到1%的人是真的想要合作。
创业那段时间陈若谷每天在自己只有5平米的办公室里焦虑到失眠,折迭床就放在办公桌旁。他会突然半夜两三点突然惊醒,在没开灯的办公室摸索着爬起来,打开电脑写邮件。他抓住每一分钟和所有人探讨赢利点和产业闭环,每一分钟都在担心下一个月资金链会断掉。
九个月后,他终于拯救了自己的公司,整整十个亿,兑换了公司不多但也绝对不少的股份。收到钱的那个星期,陈若谷带着自己的创业团队搬进了深圳自贸区的海景办公室,让行政置办了大家早就想要的咖啡机,台球桌和游戏室。
当时宽敞明亮的办公区喜气洋洋地热闹着,陈若谷独自坐在办公室里,看着落地窗外宁静的海湾。天空中海鸟拍打着翅膀飞进白色的云朵,远处有几只笨重的采砂船,在薄雾中沉默而缓慢地经过蓝色海面。
有那么几分钟,陈若谷闭目倾听,几乎能听到世界上所有的声音,有涡轮划过水面的声音,有鱼儿在海底摆尾的声音,浪花轻轻拍打着石头海岸,微风吹进干涸的海螺,万物花开,有欢乐的笑声,也有在内心焦虑不安的哭泣。
他感到自己几乎经历了世间的一切,于是就更加懂得生存的可贵。生存是一件多么盛大的事,是陡峭高远的山壁,也是广阔狂野的海洋。
重庆的秋凉里透着一种闷闷的热。
是这座城市的特征之一,他坐在面店一楼的门口,往下看就是另一座建筑物的顶楼,有几个大爷在楼顶躺椅上悠闲地晒着太阳。而另一边,疯狂按着喇叭汽车刚巧从逼仄的单行道呼啸而过,街道的对面就是麻将声沸腾的茶室。
这里的人有两件事是可以不分昼夜地去做的,一是打麻将,二是吃火锅。陈若谷抬起头,天空是被拥挤的高楼分割成碎片的铅灰色。
“我在出差呢。”陈若谷给那个女孩回复信息,他已经不太记得对方长什么样子,更不记得叫什么名字。男女之间的事向来你情我愿,他是认真欣赏过对方的,所以并不介意再见上一面。
他坐在一间环境可疑的店铺门口,头发凌乱的胖大婶将碗端上来的时候,男人分明看到她两只肥硕粗燥的拇指都浸在面汤里。有几只苍蝇嗡嗡嗡地飞过来,他用手挥舞着赶走,空气中蔓延着一种食物腐朽的气息。再远一点,中年的店主在开放式的灶台后面用塑料软管唰唰地冲洗着堆放在地上的脏碗筷。
《鸵鸟日记佩灵》第6章(第1/1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