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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终于抬起头来,饱含着哭腔地喊了一声:“谁能救救我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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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若谷手足无措地在坐在病床前,心里想着未曾见到的孩子。他甚至还没来得及为这个孩子高兴哪怕一分钟——是的,他没有计划要做个父亲,但如果有机会,他是愿意去拥有并且热爱自己的孩子的,哪怕他并没有爱着孩子的母亲。
终于有人路过打了120的急救电话,送到医院后医生替秦蔚蓝报了警,起初她坚持说自己是独身一人在这座城市,并没有谁可以来医院照顾她。她像一块刚被开采出的巨石,躺在手术台上表现得决绝而坚硬,用极大的毅力坚持替自己签了所有的术前文件,直到医院通过她之前的诊疗记录找到了紧急联系人的电话号码。
当男人接到医院的电话从琴行门口赶到医院时,秦蔚蓝已经失去了他们的孩子,此刻她刚经历了一场手术,奄奄一息地躺在病床上,面色浮着一层青白,像是在水里泡了很久的样子麻醉和补液都让她浮肿。她睡在病床上,盖着蓝色的被单,露出插着一排分液管的手背,苍白而肿胀。
透明的液体悬挂在上方,以一种极慢的速度,一滴一滴往下掉落,晶莹的液体,像极了在女人眼眶里慢慢堆积的眼泪。
窗外,天空黑得无光,下过了雨,月光被清洗到褪色,午夜将至,秦蔚蓝待在房间里感觉不到丝毫的暖意,她冷得发抖。陈若谷将她的被子向上拉了一些,然后就听到她说——
“其实,我从来没想过要用孩子来交换和你的未来。”这是秦蔚蓝开口对他说的第一句话,她语气缓慢,眼神直愣愣地盯着天花板,像是从没关紧的水龙头里漏出来的水滴,一个字接着另一个字地向外漏。
“我知道。”他伸手去握住她的手:“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们一定还会再有别的孩子。”
他们在一起已经一年,有多甜蜜,当然也有过心动。但大部分的时间她在等待,而他在逃跑。这是他们这段关系相处的模式,仿佛陷入一个永远的死循环。现在他终于玩火自焚,欠下眼前这个女人的,比欠下谁的都多。
“真的?”她转过头来终于看向他,暗沉的光影下,她的眼仁大得像一颗黑色的宝石。陈若谷认真地点了点头,好像一瞬间成熟了。然后他听到她慢吞吞地说:“那么,张美娟呢?”然后,像一块石头投向了暗流涌动的湖心,噗通一声,激起黑色水花四射。
男人微躬的背慢慢变得僵直。
她听到很多次那个名字,在他昏睡的时候,带着极重的鼻音,口齿不清的混淆,每一次,男人在梦里几乎要哭出声来,他抽抽涕涕,用手使劲抓住身上的被子,像个惊夜的婴孩一声接着一声地呼喊。
张美娟,张美娟,张美娟
那么,你会在什么情况下总是梦见同一个人?答案是当你陷入对对方的极度渴望的时候。
张美娟,张美娟,张美娟
张美娟,张美娟,张美娟
我爱你。
陈若谷打直了背,站起身用双臂支撑在病床围栏上,他慢慢地弯腰亲吻秦蔚蓝的额头:“这里没有什么张美娟,永远都不会再有什么张美娟。”
窗外夜色苍茫,隔壁病房传来婴孩的啼哭声,大人在围绕着他叽叽咋咋地讲话,情绪激动又充满了快乐,又有一个新的生命降临。秦蔚蓝在陈若谷的亲吻落下来时,闭上了眼睛。那滴埋在眼眶里打转了许久的液体终于顺着脸庞缓慢地滑下来,经过了太阳穴,也经过了脸颊,最后滴进了耳廓里,是冰凉的。
和那雨夜的雨滴一样,慢慢化开。
前往也门的签证不难办理,找一下旅行社填写好申请表,再等十五天就可以了。她在收到若谷短信的第三个晚上决定与他一起出发,她迫切,激动,甚至来不及去问过自己是为了什么。
自然是因为她爱他,也因为陈若谷后来的那一句,无论你来不来,我都会等你。
她不愿意让任何一个人等待。
张美娟还记得小时候的某个冬天的周末,余向红一大早带着张司洋出门,让小姑娘一个人在家。她问母亲:“你们去哪?做什么?”余向红说:“你在家等着呀,我们去看看你舅就回来。”那时的张美娟并不明白,等待有时也意味着漫长的孤单。她只觉得一个人在家可以很开心,不会有人因为她吃饭的声音太大而责备她,也不会因为自己走神弹错了几个音符就被母亲用尺子打掌心。她安安静静地坐在凳子上,听到余向红关上铁门的声音,听见她用钥匙反锁的声音,然后听到她的高跟鞋哒哒哒踩在水泥石阶上,越来越远……
四下宁静,只有一只雀鸟停在窗台不远的树梢上,拍打着翅膀发出噗嗤噗嗤的声音。她趴在窗台上,看树梢上自由跳跃的影子,一只,两只,三只……然后它们拍打着翅膀腾空而起,离她远去,越飞越远最后在明蓝的天空上凝结成黑色的小点。又过了好久,邻居家传来饭菜的香气,这才觉得肚子饿了。余向红忘记了留饭菜给她。她记得,那天她第一次学会了自己煮面。踩在小板凳上,拧开火,将水煮开,因盐放得太多,煮的稀烂的面条难以下咽,最后都倒进了厕所的下水道。
然后就是漫长的等待,天色渐渐发暗,夜色像慢慢拉过了头顶的帷幕,将饥饿,恐惧,孤单统统埋在了里面,慢慢沉积成一汪浓稠的泥沼,将她拖向深不见底的潭底。他们直到深夜才回来,余向红看了睡在沙发上的小女孩一眼说:“怎么睡在这里?滚回自己房间去。”她甚至都没有问过她一句今天你吃了什么。
《鸵鸟日记佩玲》第46章(第1/1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