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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蹲在路灯下,打电话给苏老爷子。
还好,苏老爷子不像老太太,为了省电会给手机关机、出门打麻将也从来不带手机,老爷子对新事物接纳很快,以前她缠着苏南添买苹果新款的时候给老爷子也买了一款,调侃他们这是“爷孙款”,除夕夜苏冷为了多玩一会儿手机,省得应付七大姑八大姨,就把老爷子拉到一边,不厌其烦教他怎么刷视频、打麻将、自拍。
思绪漫无边际时,那边接通的瞬间,苏冷欢快笑出声,得意洋洋。
这全是她教导的成果。
要不然,两个老人谁都联系不上,真的会要她命。
“阿公,哎,吃饭了吗?阿奶怎么样了,你等一下打视频给我吧,考一考你还记不记得啊……”
小区门口缓缓停下来一辆磨砂黑的沃尔沃,几乎是潜伏在夜里,季见予从车窗望出去,街口蹲有个人,穿大衣戴围巾整块背也是单薄的,长发点地也毫无察觉。白又昏黄的灯光洋洋洒洒仿佛将她整个人围起来,尘埃也幻化成飞舞的雪花。
一开始,季见予是抱着欣赏安静美丽的异性停车,在回家应付聒噪父母前自由享受一根香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晕成更温柔浅色的大衣、柔滑油亮的黑长发、连同一片连绵无尽的夜色,都有感召力,试图从他埋葬在冬天的那抔烂泥里挖出绿叶。
视频打过来了,那头画面摇摇晃晃,信号也不好,镜头对准躺在床上睁着眼嘴巴一张一合但发不出声音的老人时,苏冷改用家乡话,几乎是扯着嗓子喊。
“奶!我是蕉蕉啊,认得我不!哎认得吧,棒!”苏冷竖了个大拇指,然后将手拢到嘴边,继续说:“我找到人帮忙了,可能过两天你们就可以来淀城了,明天一早我回去,我们一起过年啊!”
电话那头声音断断续续的,只偶尔有老爷子的应答声,苏冷忽然摘下眼镜,把摄像头转后置,对着天空,一边抹眼睛一边埋怨:“外面好大风,你们看是不是像下雪……哎呀,眼睛都睁不开啦,好烦……”
乡音不如普通话音调平和,犹是苏冷细软的嗓子喊着说的时候也很刺耳。
季见予几乎没听过她说家乡话。
苏冷小时候喜欢装逼,和谁都要说普通话,就算苏南添想锻炼她和她说,她也用普通话回,一本正经说:学校老师要求说普通话。
低头点烟的某个瞬间,季见予时隔多年再次听到乡音。以前,阿奶和他就用泉州话交流,但阿奶嗓音温和,人也有耐心,压根不会拉破嗓音喊的时候。
耳膜都要被震破,季见予抬头纹很深,整张脸寒凉如水,凌厉眉目间呈现一种很阴郁不耐烦的情绪再次望过去。
美好破灭一般,不满、焦躁。
电话被老人家无意挂断了,总是不知道碰到什么,笨拙、局促但无解。苏冷再也抑制不住哭出声,手机、眼镜跌落一地,唯独她依旧坚韧蹲着。
空荡的街道只有她的嚎啕,断断续续猛烈又孱弱的抽泣总是某一刻突然爆开。她哭太大声了,像小孩子买不到心爱的玩具就原地打滚耍赖,冷酷的大人走开几步又会回头。
但整条望不到头的街道只有苏冷一人。
季见予藏匿在黑暗与光源的交界处,雕塑一样硬朗的五官线条岿然不动,每一处精准刻画出来的凹陷与挺拔都被夜色赋予一层淡漠的颓丧。他吸了口烟,薄唇微微一张,丝丝缕缕白烟纠缠不清。
保安打着手电筒跑过去,俯身下来和苏冷说了什么。半分钟后,保安再次跑过来,季见予点头示意,淡淡收回目光的最后一刻,一张湿漉又潮红的脸一闪而过。
车窗上升的同时车也重新缓缓启动,大灯扫过了一片新的黑暗。
第15章
除夕白天苏冷给在B市的姑姑打视频,聊了将近两小时。
去年苏冷和季见予结婚后老太太就被女儿接到了B市,大半年的时间都在医院调养,老太太身体恢复得不错,也能简单咿咿呀呀的表达意愿了,唯一不算好的消息是去年住院确诊了痴呆。
见证了孙女嫁人后,老人家心情愉悦,身体也好了大半,苏冷表哥也是去年升级做了爸爸,多了个重孙,三代同堂,苏冷姑姑成功将两个老人劝到B市生活一段时间。苏冷姑父市是跑生意的,有点小钱,姑姑早就不用工作了,以前是拉扯两个儿子,现在和亲家轮流负责带孙。她年轻时违抗父母远嫁,半辈子都把时间奉献给自己的小家,心中愧疚,趁这个时间想多陪陪年迈的父母,苏冷没有理由不答应她把人带去B市。
二老之前都是坚决不肯离开家乡的,这次肯松口,也是因为看到唯一的孙女出嫁了,怕自己两个老的给孙女添麻烦男方那边会有意见。
苏冷都懂。
视频结束,苏冷揉了揉酸涩的眼,觉得空落落的,打开音乐练了会儿瑜伽。
她的确做不了家庭主妇,再无事可做也不会闲得主动去拖地、洗衣服。这个家也不需要她做这些,季见予会嫌她毛手毛脚,他生活品质高,宁可自己动手熨他的高档衬衫。自然,她也不像那些内心脆弱的女人指望洗衣做羹就能锁住男人的脚步。
练瑜伽的视频还是文玉私教录制的,文玉分享给她。反正婆媳俩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文玉从不会发什么食谱给苏冷,就连送过来的精致陶瓷盘也不是用来盛菜的,摆饰而已。
这一点陈弥就很羡慕苏冷,天天祈祷以后自己婆婆也是这样一个精致有情调的中年妇女。
“乔劲他妈也这样,看来结婚还是要找门当户对的,我实在搞不懂我大学那姐们儿怎么有勇气嫁农村家里唯一的儿子,妈呀……”
《别安是什么意思》第38章(第1/1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