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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观音应声,提了裙裳随他们进去,声音仍有一丝余悸的发颤:“两位师父,我……奴婢的住处不该往宫女所去么?”
真人早早吩咐过他们,而这貌美的女子态度柔和小心,稍年长一点的道士出声打消她的顾虑。
“娘子放心就是,观内男女居所分明,不会有人轻慢欺辱。”他回首望了一眼郑观音,心中又有一点不忍:“真人安排娘子晚课后清扫朝天殿,白日里另有道人洗地。”
虽说这活不算重,可这样一个美人,真人却要她来执帚,他也有些不忍心。
女居的庭院窄小倒也清幽,数间房屋错落,内室简朴,不过好在一屋只她一人居住,郑观音来得匆忙,只携了两身衣物,放下东西听道士细细叮嘱,忍不住生出疑问。
“师父,观中的宫人多么?”
那道士点了点头,迟疑道:“今年内廷采选,已经有一些宫人先娘子一步补入西苑,真人各有安排。”
她心下明白,想这样安排也有道理,大多数宫人不愿意夜间上值,情愿白日侍奉。
但这里住着男子,白日讲道念经,她自己出入也不自在,晚课后只余她一个清清静静,就算辛苦些也没什么不好。
“那师父知晓真人何时会出关么?”
郑观音冷眼观这两位知客道人的举动,也能窥见这位张真人的人品与治下风气,逐渐放下心来,轻声询问道:“方才师父们也听得清,奴婢是皇后娘娘送来与真人为炉鼎的,若是连张真人的面都没见过,总不好交差。”
“这娘子就为难贫道了,”两位道士相视片刻,为难道:“真人要出来时自己便出来,从不许我们问。”
“得大道者,总有些超脱凡人的脾气,”郑观音闻言不见失望,含笑道:“师父不必这样客气相称,真人既不肯收我,那观音也只不过是景明观中的女婢,直呼姓名即可。”
……
郑观音午后大致自引路道人的口中知晓了一些景明观日常,张真人闭关期间,圣驾很少往景明观来,平日大约一旬会来一次,偶尔长住。
她本来就不是怨天尤人的性子,吃了一点东西后立刻改换成普通宫人的衣衫,晚课后道士们散尽,仔仔细细从殿后扫到殿前。
朝天殿看着不大,要打扫得一尘不染却也艰难,她扫过一回已经有些乏累,扯过一旁的蒲团,倚坐在案几旁擦拭鬓边微汗。
那道士同她说,明晨还会有道童来擦洗地面,但初来乍到她不愿糊弄,给人留得个坏印象,想着一日拢共夜间上值一两个时辰,也无人看管她,有心歇一歇再清扫片刻。
然而她到底是几个月第一回劳作这样久,圣上入内时,瞧见的便是一幅美人春睡图。
月华如练,柔和的清辉洒落在她面庞与衣袂,教半露的玉臂酥肌显得愈发柔腻。
鬓边发丝微湿,即便是在梦中,那淡淡春山亦蹙,似乎是睡得不大安稳。
眼尾晕着似桃花一般红,睡前必没少哭。
她肌骨丰盈,人也怯热,倒在这里昏睡,幸亏是夜里无人,否则难免教那些道士窥见春光。
他今日掀帘,只是一瞥,似乎便笃定了那柔折在地的女子是她。
世间所谓缘分便是这样奇怪,他连问都不曾问过,枕在紫宸殿的御榻上,想的却全是她为何会到西苑……与梦中的种种。
她倚在身畔听他弹悲怆的琴曲便会流泪,逐渐取代名贵的绿绮琴依偎在天子怀中低诉凄凉过往,教君主将她揽在怀中,为她拭泪。
六宫中很少有在他面前动不动落泪的嫔御,皇帝召她们来是为了消遣,不是为了瞧她们哭哭啼啼。
然而她的眼泪却如芙蓉泣露,一颗颗砸在心口,仿佛比鲛人泪化作的明珠更重。
一个女郎怎么能有那么多的眼泪,又怎么能受那么许多苦楚?
若说她因罪沦落至此,她毫无疑问是无辜的,但运气不大好的宫人在西苑劳役也不算什么。
皇帝也有皇帝的傲慢脾性,天生君主,岂是要他像那种乱七八糟的梦里为一女子失态若此?
可是她狼狈蜷缩在这里,却莫名更教人生气。
身前忽然笼罩了淡淡阴影,郑观音睡得本也不大熟,她慵懒无力地以手遮面,下意识挡却朦胧月光,睁眼之际忽然从指缝中瞧见了一个男子。
那种醒后不辨东南西北的迷茫感登时化作乌有,吓得她冷汗浸浸。
她惊慌向后退却些许,连忙抚拢自己衣裙,被身前高大的不速之客实实在在唬了一跳。
“你醒了?”那男子似乎并不意外她一个女郎会深夜睡在前殿,声如金石琴铮,言辞中透着难掩的威势:“怎么不将门窗关好再睡?”
《报效国家》第17章(第1/1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