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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作画的宣纸厚韧,郑观音窃了这两张图,不好在他的书房里继续待下去,摸索溜到似乎像是他平日焚香诵经的地方,那里似乎正有香烛香炉,她烧过了拿香灰盖了就是。
厚重的门发出吱呀一声响,在静肃的空气中显得格外刺耳,郑观音听了也不觉蹙眉,先去开窗,只是她虽然刻意放缓了动作,推门窗时仍不免带动细细的风,吹起一点地上的灰烬。
她微微一怔,地上有些东西是没烧尽的,远远能瞧出是一些未焚完的字画,奴婢们或许是惫懒不肯收拾,至今没点香烛,倒省去她毁尸灭迹的工夫,直接混在一堆便是了。
焚烧自己字画的习惯她还是头一回见,不过他本来便是个脾气古怪的人,并没什么值得稀奇的,郑观音四处摸寻存放的火折,随意践踏过那些烧焦字画的时候,却不免顿住,俯身拾来细看。
有些画作已经被火舌熏得黄黑,然而细看起那张脸,画的却依旧像她,教人不免倒吸一口凉气。
她同观主认识才多久,瞧殿中损坏的这一大批画作,别说是他隔三差五还要外出游玩,就是不眠不休,也未必能有这样许多。
郑观音手指抚上画中依稀可辨的美人面,心一寸一寸沉下去,观主怎么画出来这样许多,她都不敢去想。
然而当她目光落在那一行落款,朱色的印泥两颗,一个是“太康四年”,另一个是“紫宸居士”。
题款却是她在观主笔下最熟悉的行草,“癸卯年六月廿四日夜忽而一梦,历历如昨,惜佳人不再”。
宫中所谓紫宸,应该也只有皇帝所居的紫宸殿,皇帝信奉道教,取一个别号似乎也并非不可能……
郑观音深吸了一口气,强自压下这样思路带来的心慌,又拿了第二张还存大半的画作来看。
却是“太康五年冬,幸新丰温泉宫作。”
……
最近的是她手中太康六年秋所作美人出浴图,最早的却能追溯到太康三年,天子东征凯旋途中。
焚烧过的画纸依旧能感受到材质不一,但上面落款的主人都只有“紫宸居士”一位。
一张张翻过,郑观音只能听见自己咚咚作响的心跳。
画作主人的身份无可置疑,然而画作里的美人,想来并不是她。
传闻中圣上所钟爱的美人,就因为失火,死在太康三年,皇帝御驾亲征的时候。
观主该是什么样的出身,才能在西苑中来去自如,又能有余力送她荔枝名琴。
他素日言语,能瞧出脾性并不算真正温和,总有上位者的倨傲,然而待她时却总是多有纵容。
每逢初一十五这样的大朝日,他必然不会在西苑,一个已经解甲归田的武将,有时候甚至七八日都不露一回面。
她以为是因为她年轻曼丽,美人总能得到许多特殊的优待,或者是他以为她奇货可居,可以内外勾结,做些什么事情。
那种奇异的想法似水上的浮球,按下又起,圣上喜欢那个女子,若是做出些荒唐到无法理解的事情,似乎也顺理成章。
天下承平,他大可以消遣一个与之相似的宫人……只是她画像被送入紫宸殿之后,圣上却不屑一顾。
然而这些愈发连成一条线,她如呆鹅混沌了片刻,忽然猜到了一点皇后将她赐婚给谢家的用意。
——可笑她还自投罗网,巴巴来解释,想着安抚住一个老狐狸,省得他乱说耽搁自己日后前程,岂不做了他人瓮中之鳖!
她从思绪中猛然回过神来,手中的两幅画如烫手山芋,等不得它烧完,也不好将其物归原处,匆匆塞到了一处黑暗角落,环顾四周,寻了来时的路,那素日步摇微晃的娴雅仪态也顾不上,几回珠子打到脸。
然而她才到明间,渐暗的远处却有火把靠近,佩刀禁军快速移动的铿锵声音愈发清晰起来。
——虽然她没有透视后方的能力,但是似乎这地方已经被团团围住。
郑观音躲回殿内幽暗处,跳跃的火苗在纸窗上若隐若现,她的心也随之摇摆不定,呼吸稍促。
她透过影子,能瞧见如雕塑一般笔直的守岗禁军,与那来回巡视的将军。
还不等她试图寻觅一条小路,便遥遥见那风神俊秀的观主自外步入,行到门前时,那头领中气十足,恭谨称了一声“陛下”。
郑观音双手连忙捂住要发出惊叫的口。
火把映照,他提了剑,寒如秋水的宝剑上有热热的血蜿蜒而下。
皇帝出行的规格远比他素日伪装要高,然而临至西苑,他又有些担心那身带了一点血味泥土的甲胄吓坏了她,仍旧更衣入内,却不想到万祥战战兢兢过来,说起白日事。
袁皇后尽量悄无声息地将事情办了,预备着生米煮熟才婉转奏与皇帝,不过万祥心里觉得郑娘子今日似乎有些不对,盘查拷问过守宫门的禁军与一批宫人,也不难知晓郑娘子今日行程。
《报效国家》第92章(第1/1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