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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他是动用那已被我吸噬到所剩无几的灵力易了容,就像上次易容成车夫一样,又一次骗过了我,而根本没对同学起疑的我也没有去窥察,竟轻易地被他的障眼法所愚弄。我看着已被掐出黑痕的纤白脖颈,冷笑道:“师爷是个明白人,应该晓得如今的你于仙子来说,就像这山间的落叶一般羸弱渺小。”话音落下的时候,脚下沉厚的黄叶便化作了星星点点的粉末。
香魂坡的僵尸美人在不远处看着我们,纷纷顶着破损的脑袋围了上来,因为辨不出双方的善恶,便只是一副观戏的架势。我开着通天仙者的眼睛,敏锐地察觉到了从山林深处弥漫而出的腐气,不多时便看到只只庞大的物事自枝叶间渗了出来,伸着黑墨般的长舌。
在我回到千年前的日子里,这些幕客化作的诡物已被白师爷养得膘肥体壮,僵肉堆积成的身躯宛如地狱修罗,只待与薛云的护卫毛僵们比一比,来看看究竟是谁吞噬谁。“……这一切都因你而起。”那些诡物近了,我便将白师爷扔到脚下,暴涨的指甲像明晃晃的刀刃一样对准了他的胸口。
我本以为自己会毫不犹豫地了结他的长生,将他的魂魄彻底送入寂灭的境界;毕竟这个人是我与薛云一切灾祸的根源,剔骨剜肉千万次都尚不足惜的恶人。可当我真正将灌注满仙者之力的屠刀悬挂在他头顶时,却是迟疑了。
——杀了白师爷,当真只是如此简单的事?
就是这一瞬间的恍神令生性狡猾的白师爷找到了可趁之机,他极快地翻了身过来,将原本压制着他的我掼在身下,欲对他动刑的双手也扣了起来。“……姓唐的学生,既然一切都是因我而起,为何不把这一切都完完整整地归还于我?”他似是哀怨地在我耳旁低喃,暧昧的姿势令我脊背的寒毛都竖了起来。
如今他已快没了灵力,是根本制不住我的,看似蛮横的动作也有些发虚,我只蹙眉看着,不知他要耍甚么把戏。“……你不属于这里,亦不属于薛云,只是我在谋划中不经意从千年后唤来的可怜人罢了;若我向你赔罪,将那灵王府的珍奇宝物予你些许,就这么一走了之如何?”他的话里透着蛊惑,苍白艳丽的面庞也始终妖异地笑着,若教常人看见,指不定便会被迷失了魂魄。
然而他在我眼里始终是那不死之身的老怪,因而生不出半分情愫,只冷着脸将他推开,刀刃般的指尖又亮了出来。满月的光芒已愈发微弱了,先前被我给予了些许生气的山坡也再一次变得荒芜。“不愿……?看来是……我还不够美罢。”白师爷枕在我的胸膛上,不再刻意露出妖娆的声音低了下去,好似全然不惧怕那即将结束他永生的屠刀。
我仿佛察觉到甚么一般停下来,心中微恙的同时,竟听到他口中吐出了匪夷所思的字句。“唐毅鸣,你这个中华民国的好青年总有不知道的事。”白师爷似是在说与我听,又似是在自言自语,出神地注视着我的面容,如薛云般温柔地将手覆上了我的脸颊。“你不知道,我实是喜爱你的;那喜爱或许已持续了颇久。或许打从我决定将薛云的所有都尽数夺取,完全取代他的存在时,便已传承了他的绮念。”
……
白师爷低声叙述着那些连我也不记得的曾经,在千年前的灵王府琐碎异常的点点滴滴,像那将我的杂物尽数收纳在箱中的薛云一样,面上流露出了温柔的情意。“当年的薛云在生出爱人之心前,不过是视你为能带来永生的仙子,我原本也并不在意,只是谋害他的同时用你作弄一下罢了。然而当你成了通天仙者之后,这一切便脱离了原本的轨迹……”白师爷嫣然笑了起来,“千年前薛云一次次地将我碎成尸块,而你在旁边漠然看着时,可曾留意了那爱恨交织的眼神?”
“学生,师爷也是恋着你的。”
异样的情绪从心头汩汩流出,看着眼前神色寂寥的白师爷,不知为何,有一瞬间我竟觉得那话是真的;然而当我极快地清醒过来,发觉头顶满月的位置已有所偏移时,不详的预感便从心头油然而生。远处的灵王府阴冥寒冷,想到白师爷刚结束伪装成宋志良的游戏时说过的话,我再一次大力扼住他的喉口,目光阴冷地扫了一眼身边围拥上来的幕客,扬眉道:“白师爷,学生奉劝你还是不要耍甚么诡计。”
不久前他曾幽幽地说,薛云快不行了。
深深的厌恨使我抬起身来,一把卸下他仍在我身上作祟的双手,扣着他的下巴道:“告诉我,你将薛云如何了?”
白师爷此人我再了解不过;不论是追溯到千年前内忧外患的乱世,还是民国年间仍不安宁的如今,他的追求除却永生,便是钱权二字,哪可能会如薛云般生出爱人之心?早在他以深情的姿态贴上来前,我便隐约觉得他在拖延些甚么,如今心中更是警铃大作,拎起他的脖颈便朝西山的灵王府走去。
他的身子极轻,如魂灵般荡在我的手边,尽管很是痛苦,却仍是作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安静地在我手里待了半晌,怪笑道:“薛云那蠢物,千年前承载了你身上的恶咒,又不晓得去食人来弥补气力,在朔月之夜痛如刀绞暂且不提,如此坚持了千余年,已是被掏空了——”
“我的永生之能已快要丧失完全,因此在这之前,仅存的一点灵力便赠予薛云来加快堕入无间地狱的步伐。他会后我一步湮灭在这山间,仍与我在寂灭的境界做一对亲切的师徒。”
我停下脚步,看到丝丝黑气从山下攀爬而上,将雾气中若隐若现的灵王府包围起来,在黯淡的满月下弯成一只血红的利爪。吴钩老汉抽着旱烟,提着一盏老油灯慢慢地从它身边走过来,见到我便眯起一双老眼,也没有露出惧怕的神色,平静地看向我手里拎着的物事:“师爷,已是妥当了。”
话音刚落,食人村的山间便荡起了白师爷嚣张而凄然的笑声。蓄满白师爷最后灵力的老油灯明明灭灭,终是掉落到潮湿的泥土里,随着他眼里的那一点光亮熄灭了。“……三天,还有三天,薛云就会魂飞魄散。”白师爷轻虚的身子忽然挣脱了我的手,落下来直直地盯着我道,“学生,你可要想好了,若你执意留下,便不得不与他一起承受恶咒的侵蚀;而若你选择独自离去,或是与还未沦落黄泉的我一起,还尚有荣华富贵、共享永生的可能。”
……
山的另一边,千年幕客们化作的诡物已与灵王府的忠实家仆恶斗了起来,原本胆怯的僵尸美人们也仿佛得到了指示,纷纷从地底爬出来与那僵肉堆成的物事相搏。地狱般的嚎哭越过山岗飘入我的耳际,不远处的山头忽然有一点晦暗的光芒放大了开来,我的身影也隐隐约约在其中闪现了。
——那是灵媒古镜,以及怀抱着灵媒古镜的薛云。
“天真至极。”已然是僵尸王爷形貌的薛云拖着沉重的身子,看向白师爷的目光冰冷彻骨,唇边隐约有鲜红的血迹渗出。
《僵尸王爷和吸血鬼》第24章(第1/1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