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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几乎脚尖沾地,哆哆嗦嗦地半天插不进钥匙孔,我说“咱两有的聊了”。他发颤,“不是的”,我已经想好待会抽掉皮带狠狠地打他一顿,这幅烂泥扶不上墙的模样令人厌恶,如今竟然还搞出流氓行径来了?
他一开门,我差点被没敢进。说是家徒四壁有点过分,起码还有张桌子,只不过一条腿下面垫着厚厚的红砖头。地上坑坑洼洼,没有地砖。上次来还有的台灯也不见了,床上一副露棉花的被褥卷成狗窝状,唯一一点就是还算干净,似乎在骄傲地宣誓自己的主人比狗要强一点!
我说你在跟我开玩笑吧?
作者正在拿毛巾擦凳子,请我坐。
那只三条腿的凳子在他手里,我总觉得他像潘金莲一脸真挚地喊大郎吃药。
——去床上坐吧……
接着我坐在床上得空的地方,他把凳子横放端坐在我脚下。头顶的发旋软囊囊的,像群林抱水的昌平天龙潭一样,但幻想美景并不能让我解气。
他低着头开始扣鞋底,说他只是观察女人而已。
——观察女人干什么?
他说我要写太监啊,我得看看没有那东西的男人怎么走路啊。
——有什么区别?
他顿时眉飞色舞,企图凑到床上来坐,又被我按下去了。
“可不一样了,你看男人为了照顾裆,总爱喇着腿走路。那女人就不同了,是夹着大腿走的,夹着大腿,所以屁股一扭一扭十分妖娆,男人总觉得是在刻意勾引,但其实人家有没有那心思呢?谁都不知道。这就是天法物则,男人女人好比阳和阴,阳为攻阴为守,这是难以更改的。儒家倡导那么多年的夫妇之礼其实完全没有必要,到头来不过是神大用竭,形大劳敝。男人和女人本来就不一样,交合是必然的。但是太监就不同了,他们身为男人,却无胯下男根,难道作为女人?又不符合阴阳调和,所以他们是在天地之外的人,超越了阴阳和攻守,拥有完全不同且独立的文化和行为准则……”
“那跟你耍流氓有什么关系?”
他抓着我裤脚揉搓,“我没耍流氓,只是在幻想太监是更偏向女人还是男人。”
——你还偷看男人?
他突然两颊绯红,苍白充血如同雪地里的胡萝卜,“也不是,准确来说,只偷看你了”
第12章廉价的意义也算是一种意义
1921年,也是十六到金家的第三年,老三十八岁,十六也十八岁。此时金家的家庭组成发生了变化,老大结婚后搬去了外宅住,和一位瓜尔佳氏的格格,说是格格,人家也是留洋回来的新时代女性,头发剪得比男人还短,跟大格格是同窗好友。婚礼全照的西洋模式,在教堂找了个绿眼睛的红皮老头给发的誓。大奶奶气哭好几回,老爷已至耳顺,全不顾这些闲事。日常生活就是逛逛戏院,溜溜鸟。辛亥革命前还拿过一阵子内阁的俸禄,如今也没了。不过那狗逼袁世凯还算仗义,皇帝下台,皇亲国戚的银两还照发。
养活几个下人还是够的。
这个时候,老三和十六的关系很微妙。如同一个毛小子挑两大框石头,颤颤巍巍却不想让别人看出勉强,还带着骄兵之计的骄傲。依现代的眼光看,老三是个钻研性的研究人员,他从书上学到了祖先努尔哈赤从酋长家里走出,有个很刻薄的后妈,分家之后卖过一段时间的松子蘑菇之类的山货,日子过得很清苦。由此可见天将降大任于斯人,必先苦其心志。老三认为,这是清军入关,明朝覆灭的根本原因——皇帝的妈不行,过于宠爱孩子,顶多培养一批木匠出来,而不能造就一位皇帝。那么自己本家清朝覆灭的原因呢,老三得出结论——皇帝妈管的太严。好的妈造就孩子,坏的妈毁灭孩子,比不孕不育更有断子绝孙,亡国灭种之奇效。大清或许盛产刻薄的后妈。有时候老三会观察大奶奶——好似西太后托身。于是会常去看看他的亲妈,也就是那个南方人二奶奶,让她能开心一点活久一点。
但是另一方面,老三上了大学,接受了新时代的教育。他学建筑,见过高耸入云的尖形拱门,他不爱好但是读过泰戈尔的《晨歌》……有女同学给他递来信封,里面写着花体的莎士比亚十四行诗,放学有男同学找他一起打篮球。他们有各式各样的制服西装,走在街上和校园里个个高谈论阔,畅想着自由的未来。字里行间都要把皇帝们都踩在脚下埋进学校茅厕里才能一解多年压迫之狠。
这个时候,老三一般都不会说话。因为他心中了然如镜,这些叫嚣着压迫与封建的同学,恰恰出生在没有压迫的家庭里。话语权被他们掌握着,那么街上拖着辫子的要饭花子,家里的仆人怎么开口说话呢?
于是老三把目光对准了十六。
十六,太监,这是一个彻彻底底的封建残余,是最应该怨恨的苦大仇深者。于是他饱含探索精神地观察着十六……
十六身高七尺有余,但是各朝各代尺的标准不一样,还是按照国际规定的尺寸来说吧,也就是一米六多,差一点到一米七。这在太监算是很高的了,首先他们没有足够的激素来供应男性生长的需要,其次从小干的活多,一般小时候受亏的人长大都普遍个矮,所以十六实在是天赋异禀,不可估量他若是个正常男儿能长到多高呢?其次他皮肤很白,五官清秀,而且动作灵敏洒脱,偶尔就像个英气勃发的少女将军。
他在十六身上进行着苛刻的实验,如同一位生物学家,一面拿着小镊子戳人家,一方面又毫无感情地对着显微镜观察。十六不明所以,任由摆布。时而被给些奖赏,就算是躺在石棉网上被酒精灯炙烤,浑身发热手心流汗,白皮肤渗出桃红。但是做实验不可能一直靠加热,还需对比参考,偶尔老三就会让十六变得低贱,认清自己的身份。例如故意带他去跟同学见面,但是要距离自己五米远,当他们一群人在说笑时偷看十六的反应……等等譬如此类的冷淡措施。
十六就难为人咯,无论他做出何种仪态,老三都会面无表情地在自己的笔记本上用德国产的钢笔书写下这样的话:结论——不在意。推论——受压迫之人,在内心早已将此番压迫作为生活的日常。或者说早已习惯此番不平等的差距,内心不企图改变或者反抗。或者,结论——有点在意,很在意……云云。
但是很遗憾,十六大部分时间都不在意。总是抱着他的衣服在校园的角落里跑来跑去,等到一场球赛结束,都不一定能找到人影。这让老三的实验无法继续,甚是烦恼。
十六忠心是忠心,但是他很年轻。没经过宫里严格的太监承师受训,也没忍受过时刻把脑袋栓在裤腰上的侍君之道,所以严格来说,他只能算是个没有鸡鸡的大男孩。宫里的大太监看不起小太监,小太监看不起私白的,并且总有种媳妇熬成婆的怨念,把坏劲儿和性欲都发泄在最底层的小搓澡工们身上。
《私自拆除他人建筑是否违法》第6章(第1/1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