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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明鉴!三爷,有些话不知该不该说……
——别来这套。
——我一早就觉得五奶奶有点儿怪,哪家的奶奶会跟下人一块干活的?她还总揪我头发,问我咋没辫子?我生气啦,就问她那你怎么不裹小脚,穿那么大鞋一踩一个大蒲扇,男人一样到处跑羞不羞?然后她就锤了我几拳,当然也不怎么疼,我其实有点后悔万一她去跟大奶奶告状,又少不了一顿打,不过等了几天,好像也没什么事儿。她再也没揪过我头发……
老三靠坐在椅背上,隐约觉得会有大事发生。但是无论怎么想,五奶奶的胆子都未免太大了些。五奶奶是老爷从小胡同里娶的穷丫头,皮肤有点黑,个子娇小,但两只大眼睛黑白分明灵气逼人,没几个人敢跟她对视。老爷怕是就爱上她的生机勃勃。在院里院外忙前忙后,手脚麻利,床上更能哄得老爷高兴。她一来,老爷一连几个月都没去过其他房里……再者说,即便是偷情,又怎么能偷到老二的身边?
看老三很久没说话,十六蹑手蹑脚地打算悄悄地回去,没想到中途被老三拦下了动作,
——我跟你一起。
老三一直拉着十六的手不放,搞得人怪不好意思的,十六忙说“哎哟,后背痒”想乘机挣脱出来,不料老三把他手往兜里一装,裹得很全呼,“别来这套”。十六只好蔫头巴脑地被拽着往自己屋里去。
大雪莹莹,踩在脚底下咯吱咯吱,好像是在抱怨被人打搅了夜的寂静。十六低着头踩着老三的脚印,小声说“爷,你对我这么好……要是我以后找不到你这样的主子怎么办?”
老三看了他一眼,又抬头望向院子里的大树。那里叶落枝穷,空落落地顶着一只大鸟窝,黑咕隆咚地镶嵌在靛蓝的夜空,像一只眼睛。小时候他总是昂着头走路,偶尔就会撞到门柱,树干,烛台上,二奶奶原先还担心过他怕是不太聪明。但其实他只是在看天,天上有太阳,就看太阳,有月亮就看月亮,有星星就看星星。因为他敏锐地觉察到,它们很遥远,当时只读过魏源的海国图志,他就知道在很远的地方也住着人,说的话没人听得懂。但是即便如此,它们都比这个院里的人更亲近。
十六问他以后还能找到像自己一样的人了吗?
老三想,世界是很大的。也许在一片称作加勒比的海峡的岸边就会有另一个自己,没准是个渔夫,祖孙三代都以鱼为生,他们一落地就嚷嚷着fish!Fish!别的孩子没睁眼就会去抓奶头,他们却只要摸到鱼尾巴就赶忙塞到嘴里,立刻就不哭了。
他没有把这个猜想告诉十六,只是捏着十六的小拇指,笃定地说,“不会有那一天的。”
老三很少来他住的地方,自从张叔在东直门后面的老胡同里按了家,这里就只有十六一个人住。占了半间房的土炕因为面积太大,受热不匀,只有靠着火头前面的才暖和。十六的床就铺在那里。还有一张不知道哪个少爷屋里扔下的一张瘸腿八仙桌,放了几条磕磕巴巴的长凳。
十六已经很困了,哈欠打得热火朝天,不知不觉就蹭上炕想睡觉。后来他就睡着了,迷迷糊糊地只记得有人睡到他身边,把脸埋在他的肚子里,发丝挠得脖子直发痒。他胳膊的骨头很硬,紧紧地搂着十六的腰。那么他必须把自己蜷缩成一个虾米状,才能把头塞进十六的怀里。
老三,在世界上的任何一片海域,都不会有跟你一模一样的人存在。没有人会知道老三的心思,即便是作者本人。直到现在也没人会知道,这样一个深夜,有这样一个身份高贵的人,紧靠着低贱,是何用意。
第23章我叫莲花不是什么五奶奶六奶奶
在事情败露之前,除了老三和十六想必没人知道,成天笑眯眯的五奶奶竟然有这么大的本事。在老爷眼皮子底下偷情,连院子都不出。
她娇小的身躯被五花大绑,一丝不挂,双手固定在一根横向粗壮的树枝上。脸上莫名其妙地平静,与其身上鲜红暗红交错纵行的新伤旧伤的鞭痕形成鲜明的对比,以此达到了某种烘托,使这个该被处以极刑的不贞女子此刻像一尊受难的圣母像。她嘴唇因干涸而龟裂出道道血痕,眼睛要么紧闭,睁开来却愈发明亮。她像晾在厨房檐下的红辣椒,被挂在树上,风吹日晒雨淋,很快地干瘪下去,圆润的乳房几乎快贴到胸膛,两扇肋骨快要冲破那层薄薄的粉褐色皮肤。
十六晚上趁着没人看见,来给她偷偷送水。每次都得爬上树,在她头顶的树枝上蹲着洒水进她嘴里。五奶奶像沙漠一样,多少水进去都瞬间不见踪迹。不过很快她就会睁开眼,那两只吊梢的虎眼像虎牙一般能刺穿所有猎物,十六被看得心惊胆战。
然后十六下来,让她踩着自己肩膀歇一会。五奶奶说“十六,我的命全靠这你和这棵树了。白天,我一抬头,这树叶就把攒着的水珠子一滴一滴落下来,正巧都在我嘴里。”
“十六,你打过鸽子吗?我小时就是个皮小子,成天上树掏鸟下河捞鱼,没娘就是好,没人给俺绑脚。那燕子多可怜,被她娘拉回家绑脚,再也不能出来玩了。俺就不绑,嫁不出去就嫁不出去,做豆腐照样能养活自个儿。都怪俺那好赌的爹,把俺和家里磨豆腐的老驴一起当给了赖皮脸子。他是什么货色,黑道上,吃喝嫖赌毒五路通,转手就把俺卖给了老鸨子贾桂香。十六,我是存心感激老爷把我买出来,但我被他摸着恶心。真的”
她拿脚背轻拍了一下十六的后背,她低头看十六,很调皮地皱着眉头。“你没见过老头子的吊,像大黏虫。得吃药才能挺,估计也就一两分钟。对哦,十六,你是个没吊的小男人”
她又嘻嘻笑。
十六一抬头,就能看见她与众不同的腿根,那里和自己和老太监,和三爷的都不一样。很深很深的一道沟,里面似乎是空的,但又不是。看到十六的目光,五奶奶又咯咯笑,“没见过?你就是从这出来的。这里头可不是空的,东西可多着呢。不然男人为什么都要娶个女的回家?知道家怎么写吗十六?”
十六蹲在地上捡了根树枝,写了出来。
“看见没,上面一点就是男人的吊,下面全是俺们的了”五奶奶骄傲地说,声音已经不再清脆,沙哑地像是在刨棺木。
十六没有说话,默默地把点去掉又重写了一遍。两人都静静地看着,五奶奶腿打不了弯,因而笔直地踩着十六的背,手高举在头顶,成自然地菊花盛开状,一尊圆月落在那里。
“五奶奶”
——俺叫莲花。草字头的莲,草字头的花。
在最后一晚,莲花告诉十六,她住在猪肚胡同最里面的一家,门口堆了几个烂匾,进去东厢房的卧室里,枕头下面有个洞,用木板隔着的。里面藏着东西,等她死了就拿去卖钱给自己买口棺材。一定要去刘木匠家订做……整个胡同都知道你打听一嘴就行。还有……还有什么呢?
《私自拆除他人建筑是否违法》第15章(第1/1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