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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怀月便又忆起来父亲在书简上留下的“恨、恨、恨”三个字。
她父亲并非愚笨之人,到了幽州后只见重重的阻碍,而半分见不到来自京城的丝毫支持,想必也就渐而明白了朝廷真正的打算。
原来送了他来,并不是真正要托付他将这军队贪腐案查个水落石出,不过是把他作为一个工具,用来平息朝堂上的派系斗争,堵住悠悠众口。
于是他每在幽州都护府多待一日,心头那捧热血便在这炎凉世道里寒去几分。
日日遥望京城,却怎么也无法知悉,这究竟是思宗在背后授意,还是有小人在从中作祟。
终于在这无望的等待里,她的父亲渐而只觉舌头底下都泛出苦涩,只剩下满腔的寒心与失望。
觉得自己再不能于这件事上进一步细想深思,不如便在剩下的日子将自己放逐到这样一个幽州的边陲小镇去虚耗。
这样就算不能把军队贪腐的案子查出个水落石出,也能趁此机会仔细了解边境生民的日子究竟是怎么过的,也算不枉此行。
便听赵太后接着道:“说实话,哀家那时候倒也还挺喜欢你父亲。你父亲外表看过去,也就是那种肩不能提手不能扛的弱质文官,行为举止都透出来一股养尊处优的习性。却没想到也能很快入乡随俗,没过几天就适应了我们那里的艰苦生活。”
“哦,只是有一件事令人啼笑皆非。”
赵太后想起来什么,吩咐佩环去取了个匣子过来。
打开匣子,是些零零碎碎的小孩玩意。什么木头小刀、笔杆干枯开裂的毛笔、小石子、小棍子之类。
张彤儿欣喜道:“这个木头小刀不就是表哥那时很喜欢的小玩意么?舅母你都收着了吶!”
便见皇帝看到这匣子,脸色很是有些不自然起来,只道:“母亲怎么还留着这些?”
赵太后道:“都是你幼时喜欢的小玩意儿,做母亲的当然得留下来了。”
皇帝蹙了蹙眉,不再说话了,表情看起来十分无言。抬眸,却见苏怀月向他看了过来,眸间是一种善意的谑笑。
皇帝抿着唇,很是不自然地撇过了头。
忽而苏怀月眼前一亮,打量着其中那支干枯开裂的的毛笔,狐疑道:“这支笔臣女甚是眼熟,这是…”
赵太后笑起来:“那可不眼熟嘛!这就是你父亲的笔吶。那时他要回京城了,临走时便送给了我。”
苏怀月还没说什么,便听皇帝又忍不住道:“这件事朕怎么不知道?”
赵太后瞪他一眼:“哀家要是告诉你这支笔是苏忠文送的,你还肯用它练字么?难道还拿那些沾着牛毛羊毛的小木棍小树枝去练字?哀家那时可买不起这样一支好笔!”
皇帝脸上的表情登时是更加是不好看了。
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却又觉得实在没必要再为这么多年前的事情争论,最终只能是十分无言地闭上了嘴。
苏怀月见状,不由有些笑意,只没想到皇帝也有这样吃瘪的时候。
却见皇帝很快就注意到她的神色,没好气地朝她看了一眼。
苏怀月忍不住微微一笑,抚摸着那支已然是粗糙干裂的毛笔,解释道:“这支笔确实是一支非常好的笔,于我父亲而言,也有十分重要的意义。”
“臣女的父亲原是家中庶子,同主家关系并不好,故而早早便分家出来。那时虽中了科举,却也得不到半分助力,只一直在翰林做个小小的供奉,很是有些怀才不遇。本以为这辈子做到顶天,也就外放去州县做个县令,却不料有一年于元宵诗会上赋了首诗,竟得到了胤思宗的赏识,当场被赐了这支御笔,此后官运才通畅起来。”
苏怀月颇有些怀念地摩搓着这支笔,轻声叹道:“因着这层缘故,父亲对这支笔的感情十分深厚,无论去哪都会带上它。”
赵太后闻言倒忍不住挑了挑眉:“哎哟,哀家本以为这笔不过只是价钱昂贵了些,却原来还有这样深的含义。”
却见皇帝听了这话,神色已然变得十分晦气。看来是一时难以接受这幼时拿来练字的笔不仅仅是苏忠文送的,更还是胤思宗的赐物。
赵太后接着道:“那时你父亲唯一教人觉得好笑的事情,便是每日都要用清水洗濯这支笔。可玉门那样的地方哪来那么多水给他做这样奢侈的事?故而你父亲还常常抱怨咱们那破地方让他这宝贝笔杆都开裂了。”
苏怀月闻言,忍不住会心一笑:“是,父亲对这支笔十分看重,未经过他允许,即便是我也不能轻易使用。每日父亲都要在清晨与傍晚用清水洗涤笔杆,一边洗还一边喜欢念叨什么‘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吾足’。”
赵太后笑起来:“是了是了,念的好像就是这个。只是哀家可没有他那样的好耐心去这样伺候一支笔。只不知他如今九泉之下见到了这支笔如今的模样,可会不会生气吶。”
苏怀月却微笑道:“父亲既然将此笔送给了娘娘,一定也是因为娘娘在他心中的地位更超过了这支笔。既然物尽其用,父亲也只会高兴,又怎会生气呢。”
赵太后听苏怀月这么一番解释,那真是身心舒畅,只不由哈哈笑道:“你父亲那样古板的性子竟能有这么贴心的女儿,当真是好福气吶!哀家倒也一直想要个女儿,既而收了你父亲这份心意,不若便教你来做哀家的干女儿,如何?”
苏怀月闻言不由怔住了,浑没料到几句话间赵太后又要收她做干女儿,那不就是皇帝名义上的妹妹了?皇帝能想让她这苏忠文的女儿做自己的妹妹么?
《难承君恩戏妖》第118章(第1/1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