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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门庆听说府里出了命案,哪敢怠慢,连忙勉力起身,催着玳安儿带他去见。
西门庆将识骨的李老先生请到县衙停尸间,当场问那白骨情况。李先生道,这白骨主人乃是一名年三十左右的精壮男子,早年受过穷苦,近来境遇大为改善,且非文非武,亦看不出务农、做工的痕迹,多半是位商贾掮客。再者,他身上有一处旧伤:尾骨尖儿凹进去一小块儿,当是童稚时骨头尚未长硬便磕坏了的。
西门庆听到此处忽然大张其口,倒吸一口冷气,一把抓住李老的肩头道:“你可看错?他尾骨有伤?”没等老者解答,他又揪住玳安儿衣领吼道:“几时?几时发现这劳什子?!”
玳安儿缩脖儿应道:“半……半月前,七月头里。”
老者插言道:“尸骨半月前出水,但这位尊者应已过世数月有余。”
西门庆像叫人下了定身咒,直直瞪着空里,嘴里念念有词:“不对,绝无可能,他不能够……怎会如此之巧?不对,哪有这事?不像,他不是……欸?”
“数月有余”?玳安儿一下也糊涂了。若不是应二,还能是谁?
第82章谁也不欠谁的
回到府内,主仆二人躲进书房关了门,凑头合计这桩令人毛骨悚然的怪事。
那具白骨当是应伯爵没错。身高、年齿、生活轨迹都吻合,铁证是尾骨那处旧伤。
那年灯会上,才七岁的应伯爵为寻西门庆走入看灯人流,他不慎摔倒,惨遭行人踩踏,抱头蜷在地上时,意外叫人踢伤了尾骨,在榻上趴了半个月才得下地。世上怎会有此等巧事,另一人与应伯爵身形年龄相当,偏偏也在小时受过同样的伤?
玳安儿听说应二昨日才与西门庆分头上路,此前一直形影不离,顿时吓得泛起一阵恶寒:“该……该不是……冤魂作祟?”
西门庆翻他一眼道:“你爹我连是人是鬼都分不清?!恁大一活人,并非我一人能瞧见他,怎会是那脏东西?”
应伯爵数月前溺死于花园池中,可应伯爵又伴随西门庆左右,几乎形影不离。这世上竟有两个一模一样的应伯爵?不,并不完全一样,西门庆身边的应伯爵尾骨不曾有伤。两人某次云情雨意之时,西门庆忽想起他应二哥曾为他受过的伤,一时心动,便伸手摸他两股中间的尾巴根儿。那里并未有凹陷,当时他心中确曾闪过一丝疑问,可那会子两人都意乱情迷,哪还有心思问,后来便忘了这事。
再者,从前的应伯爵贪财好酒、油嘴滑舌,是个彻头彻尾的涎脸无赖,可如今他身边的应伯爵却端正体面,连句腌臜话都说不出来。每每西门庆生疑,他应二哥便用“醉酒失忆”遮掩过去,可即便记忆真能丢失,也万没有凭空添加的道理。从小在市井街巷中混迹长大的应伯爵,怎会对庙堂之上为官的大道理有那般深刻的见解?
西门庆越想越心惊,终于不得不承认,近来与他你侬我侬的应伯爵,根本不是他应二哥!
晚饭前,大房、五房、六房先后来人邀问,西门庆正心烦意乱,只推旅途疲惫,一概不理。玳安儿催他好几回用饭,西门庆却只一遍遍倒腾“应二哥不是应二哥”,“这个应二哥是哪一个应二哥”,旁的诸事不理。
到了三更时分,西门庆仍背着手在书房地下来回踱步,玳安儿被他晃得眼晕,实在熬不住,趴在桌上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玳安儿猛地惊醒,揉揉眼睛却见西门庆两手抱头蹲在地上,竟在抽泣。玳安儿使劲儿睁大眼睛,这才发觉窗外已天光大亮。
“爹,上榻歇……”
玳安儿话未说完,西门庆便抬起头。他已哭得两眼肿如核桃,玳安儿上前拉他,他挣扎着站起来,以袖拭泪哑声道:“备车,我去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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