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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门庆撇嘴道:“看把你尾巴翘的……叫那不孝子把我气的!”遂把张松先后同玳安儿、何永寿鬼混之事添油加醋叙说一遍,又瞪眼问他,“你说,我不打他,往后可拿甚么约束这没脸皮的现眼玩意儿?”
徐应悟也正预备管教张松,听说他挨打了,并不意外,便摇头叹道:“怪我,先前没顾上理会这小子……打不死他,叫他长长记性也好。”
“哼哼,这厮且张狂哩!挨了板子我问他‘你可知错’,他不应,反拿你压我,没口子喊‘哥’,叫我杀了他算了。我可奈何不了他,你自去瞧瞧罢!”西门庆说着双眼一阖,作无奈状。
徐应悟早将他看得透透的,见状便知他怕自己回护张松、与他置气,才做作出这般模样,想来打得不轻。西门庆一向醋性大,徐应悟不敢明着担心张松,又与他腻歪厮缠再三,哄着他吃下早饭,才提起去看张松。
两人来到柴房,只见张松趴伏于草席之上,露着血乎呲啦的屁股大腿,仍在抽泣。一见徐应悟,张松“嗷”的嚎啕出声,伸长双臂够着找他。徐应悟不曾料到此等惨状,一时震惊失语,叫他拉着两手半晌无言。
西门庆眼见徐应悟脸上不好看了,心里又泛起污糟,忍不住咬牙骂出实话来:“小畜生!休得装熊儿!你同玳安那贼小厮,使得甚么鬼计,还不从实招来?!今日不看你哥面上,早把你划了脸打出门去!看你那些姘头还瞧得上你不!”
徐应悟扭头,见西门庆横眉怒目、义形于色,以为他果真查出玳安儿有鬼,张松竟还牵涉其中,也来了火,于是强行将双手挣出,正色道:“张松,究竟何事?你还瞒着我?”
张松一夜未见玳安儿来探,只道那货也已叫西门庆制住,顿觉大势已去,无谓替他隐瞒,便一面哭,一面将玳安儿杀害元璟、拉西门庆下水,挑唆西门庆赶走陈敬济,又与他合谋架空西门庆、以图日后劫夺家业等话,一五一十全抖露出来。
西门庆原本无凭无据,只想整治整治这无耻小妖儿,顺带查查玳安儿近来可疑行迹,不想竟诈出恁大一出骇人阴谋,一时怒从心起,急火攻心,眼前一黑栽倒在地。
第113章变作厉鬼也缠你到死
徐应悟急忙把人就地放平,紧着抚摩他心口,揉了半晌,西门庆方才醒转过来,一睁眼便将牙齿咬得咯吱响,蹬着腿叫道:“把那欺心挨刀的狗奴才拿下!与我打死!打烂!”外头琴童儿挨墙角儿听得伶俐,得了令撒腿便跑,满世界吆五喝六要拿玳安儿,殊不知玳安儿早已望风而逃,不知躲到何处去了,哪还拿得住。
原来,昨儿下晚时分,玳安儿便紧赶慢赶取了账册回来。才进大门,却被吴月娘房里大丫头玉箫拉住问道:“你那哥儿又闹的甚么张致?爹几日不下地,下地便大呼小叫打他。好听,好看呐?娘不好过问,叫你劝劝爹……”
玳安儿一听打张松,心头倏地一凛。这一路他紧着盘算,始终觉着西门庆叫他跑这一趟似有深意。老规矩逢初一、十五,衙门休日查账,初六这不当不正的,偏叫大老远跑一趟码头,不嫌耽误工夫?如今看来,原是为支开他,审问张松!
玳安儿打小在西门庆身边儿服侍,对他的脾性、手段了如指掌,若非主仆连心,断不能十几岁上便担这管家重任。电光火石间,玳安儿已通透恍然:西门庆不知因何对他起了疑心,欲从张松身上查他底细!
张松原就性格优柔、首鼠两端,根本禁不起拷问,加之近来与那何千户有了首尾,得了新靠山,再不必顾及玳安儿死活。玳安儿料定这冤家不会为他舍身守密,一顿板子下去,便是甚么要命的勾当也兜不住了。
于是他假意早知此事,佯装痛心道:“俺爹嫌他与那何千户干的甚么营生,上规矩罚他,倒把我先支出去,没人拦着。”玉箫好心道:“你快瞧瞧去罢,柴房里关着哩!”玳安儿便顺水推舟,将两本账册往她手里一交,不及她反应,已窜出几步去,口里还嚷着:“姐姐替我跑一趟罢。”玉箫“欸欸”叫着,拦他不住,又不好往前边儿书房里去,只得拿着账册回大房上覆月娘不提。
玳安儿穿过花园,向下人房铺盖底下拾掇了收人情攒下的十几两碎银,打西北小门溜出府去。又趁着各铺面打烊的当口,这个柜上支二十两,那个柜上诓三十两,伙计们只当他管家有权,无人敢问。不多时拢够一百两现银,又急往银埔里打换成两锭元宝儿,沉甸甸揣在怀里,迳出城外。
西郊五方山腰浓浓夜色之中,有座庆历年间修的狐仙庙,如今已失了香火,破败下来,若非刻意寻找,常人摸不到此处来。玳安儿手持火把,熟门熟路从外拉开门闩,潜入妖风阵阵的破庙。他径直绕过泥塑的狐仙老爷,来到祭台背后的石桌前。幢幢火光里,桌下蜷着个赤身露体的瘦弱男人。他一身雪白皮肉沾的泥灰枯草,左边脚腕子叫镣铐锁住,用铁链拴在祭台一角的石柱之上。
那人抬手遮眼避光,冲玳安儿谄媚笑道:“玳安哥才来?奴想的心斜了。”玳安儿使脚尖在他腰间狠狠钻了一下,啐一口骂道:“少你娘的花马吊嘴卖弄骚情,好好儿当你狗罢,大姐夫!”
却说这“大姐夫”陈敬济叫西门庆暴打一通撵出府来,至今已有数月,人都道他回京里投亲去了,怎的竟被缚于这穷乡僻野的破庙之中?
此话须从他出府之后说起。那时他两手空空无处落脚,先往惯常胡混在一处的几个破落子弟家里,辗转打搅了几日,渐渐人都听说他是因与小丈母通奸、同西门家义绝出来的。人们慑于西门庆淫威,不敢再收留他,他只得又去街巷间逗留,直到院里鸨子姑娘们都瞧出他无力偿还赊欠,纷纷没好气紧着轰他。山穷水尽之时,竟是庞春梅接济了他。
原来那晚潘金莲叫西门庆丢出府后,春梅拖着断臂,勉力将她带回潘姥姥家里,指望着她老娘心疼自己闺女儿、好生安顿她们,谁料这老虔婆见潘金莲失心疯了、整日惊跳哭闹,竟嫌她无用,连骂带绝说她赔钱货,打骂不提,饭都不乐意给一口吃。春梅咬牙将就了几日,实在待不下去,只得又带上潘金莲,投奔李桂姐院里自卖其身。银子也不敢多要,只求李家妈妈收留她娘俩,容潘金莲一处安身。
那日,春梅同李桂卿两个打统制府唱罢回院,路遇陈敬济叫一个龟公当街推搡打骂。春梅下轿询问,掏出才得的几角赏银,替他付了嫖资。两人见彼此沦落至此,不禁抱头痛哭。春梅带陈敬济回到院里,央求李妈妈留他一宿。当晚,陈敬济与潘金莲隔世重聚,思想从前云情雨意、窃玉偷香的快活时光,三人又搂在一处哀泣不已。
春梅拿出区区十两卖身钱,又解下钗环首饰,尽数交在陈敬济手上,洒泪郑重道:“如今大姐儿没了,那魔星与你势同水火,这清河县你不便久留,仔细叫他害了性命,趁早回京寻你叔伯故旧才是。六姐儿与你恩爱一场,为着你,她才遭此大劫,你可不敢狠心抛闪了她!但凡安下身来,你早早来接了她去。要不,我庞春梅烂了、化了,变作厉鬼也缠你到死!”
《换我来疼大官人的作者的文》第90章(第1/1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