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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马走》作者:张恨水【完结】

整理说明:

本书由张恨水先生创作于20世纪40年代初,连载于1941年5月2日至1945年11月3日的重庆《新民报》。单行本出版时,曾易名为《魍魉世界》,但并非足本。直至2006年,才由张伍先生整理出一部一字未改、一节未删的足本,仍用《牛马走》原名。作者用极细腻的手法描写了抗战时期陪都重庆各个阶层人的生活,在生活中显现出林林总总的众生相。小说一经发表,便引起读者共鸣,不久即在整个重庆与大后方引起了轰动,一时之间洛阳纸贵。

本次出版,在尊重底本的前提下,按照下列原则进行了编辑整理:

凡底本错、讹、漏、衍处,一律径改。

凡“的”“地”“得”“做”“作”的使用,尊重底本,一仍其旧。

文中所出现的一些方言词汇前后不一致处,均予以统改处理,如“朗格”“郎格”统改为“朗格”,“罗联”“罗连”统改为“罗联”,“撇脱”“别脱”统改为“撇脱”。

凡排印误刻者,如入人、士土之类,均径改,不出校记。

为方便当代读者阅读,标点符号按现代汉语使用规范进行了部分处理。

第1章心理学博士所不解

本书开场的时候,正是抗战时期的重庆一个集会散场的时候。天空集结着第三天的浓雾,兀自未晴,整个山城,罩在漆黑一团的气氛里面。不过是下午三点钟,电灯已经发亮了。老远看着那电柱上的灯泡,作橘红色的光芒,在黑暗里挣扎出来。灯光四周,雾气映成黄色,由那灯光下照见一座半西式的大门里,吐出成群的人。门边小广场上,停着两辆汽车和四五乘藤轿。其中有一乘藤轿,椅座特别宽大,倒像乘凉的藤椅。轿杠有碗口粗,将蓝布缠了,杠头上缠着白布,相当的精致。三个健壮的汉子,各人的对襟褂子敞开胸面前一排钮扣,盘膝坐在地面石头上,都望着大门里吐出来的人群,看看其中有他们的主子没有。

他们的主人,是极容易发现的人物,身体长可四尺六七,重量至少有二百磅。长圆的脸子,下巴颏微光,这也就显着他的两腮肥胖得向外凸出。在他脸腮上,也微泛出一线红晕。鼻梁上,架着一副无框的眼镜。眼镜相当的小,和他那大面孔配合起来,是不怎么调和的。他穿着一套粗呢中山服,左胁夹了一只大皮包,右手拿着手杖,口里衔了大半截土雪茄,在人群后面,缓步地走了出来。

轿夫看到他出来,立刻站起。前面的人蹲在地上,肩扛着轿杠,横档后面的人,将轿杠扶起,站着放在肩上。另一个人站在轿边。主人泰然的坐上轿子,旁边那人两手捧着轿杠,让前面的轿夫伸直了腰。于是轿子四平八稳的放在两个轿夫肩上,立刻抬了走。轿夫照例是不开方步的,尽可能的快走,因为有个不走路的压着呢。剩下来的一个轿夫,跟在轿子后面跑。他第一轮该换着抬后杠的下来,他两手抄起轿杠,肩膀伸入了杠底。原来抬着后杠的轿夫,趁此身子向下一蹲,离开了轿杠,喘着气,也在“轿子”边上跑,在裤带上扯下粗布手巾,擦着胸脯和颈子上的汗。他一面擦,还一面跑。他听到抬前杠的,也在喘气,正和轿上的人鼾声相应和,因为主人已被均匀的摇撼弄得睡熟了。于是这原来抬后面的人伸入座前轿杠,换下抬前面的人来。这三个轿夫,出着汗,喘着气,这样交替轮换,终于是把主人抬到了目的地了。

轿子一停,轿上的人自然地睁开眼了。那面一座巍峨的洋楼,代表着这里主人翁的身份,足以驱逐他的睡魔。他下了轿子,站着定了一定神,先把衣襟牵上两牵,然后从从容容走到大门里面去。左边一间门房,敞开了门,正有两位穿西服夹皮包的人,在和传达办交涉。这新来的人,只好站在门外等上一等。等那两位西装朋友走开了,这位先生才含笑走了进去,在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向那传达点了个头道:“请见陆先生。”说毕,把名片递过去。

那传达和他一般,穿了青呢短装,但态度比他傲慢得多。左手夹了一枝烟卷放在嘴角里吸,右手接过名片去斜了眼睛看着。见上面印的官衔,是×国××大学心理学博士,××会研究委员,姓名是西门德,字子仁,而籍贯是河北,远非主人同乡。便将名片随便向桌上一扔,爱理不理的道:“今天公馆里请客,这时候没有工夫会客。”西门德道:“是陆先生写了信,约我今天这时候来谈话的,并非我要来求见,我早料着有困难,信也带来了。”说着在衣袋里掏出一封信来。这传达自然认得公馆里所发出去的信,接过来抽出信笺来看,见第一句称着:“子仁先生雅鉴”,后面有主人签的字:“陆神洲”,不用看信里说的是什么事了,可见西门德是赴约而来。便依旧将信交还了他,脸上带了半分和气的样子,点了头道:“请随我来。”于是他拿了那张名片在前面引路,西门德跟在他后面,走上了一层楼,到一个会客室里等着。

这会客室不怎么大,中间两张大餐桌接起来,面对面的放了椅凳,等着来宾。这里已有七八位客人坐着,低声谈天,并无茶水,更没有烟。桌子两头各放了一只烧料瓶子,里面插着一丛鲜花,大概这就算是款待客人的东西。西门德看看这些来宾中,恰没有一个熟人,只好在桌子尽头一张椅子上闷闷地坐下。坐到十分钟之后,颇感到有点无聊,抬头见墙上悬有两张地图,就反背了两手,向地图上查阅地名消遣。看了一阵,也不加增什么兴趣,依然坐到原来的椅子上去。这时,门口来了个听差,举着名片问了一声:“哪位是何先生?”一位穿着漂亮西装的朋友,有点受宠若惊的样子,立刻抢着站起来说了一声“有”,他回转头来向另一个西装朋友道:“倒不想第一个传见的就是我!”于是笑嘻嘻地跟着那个听差去了。西门德看了,不由得微微的一笑。坐在附近的一位朋友,对他这一笑,有着相当的了解,也跟着一笑。接着低声道:“陆先生见客,倒无所谓先后。”西门德借了这个机会,开始向那人接谈,因道:“听说今天陆先生请客?”那人道:“陆先生请客,那倒不耽误见客。记得民国十六七年北伐之后,有些要人每天有三样事,忙得头疼,乃是开会忙,见客忙,吃饭忙。”西门德道:“虽然抗战多年了,有些人还是这样。”

这问题引起了在这里等候传见的人一种兴趣,正要跟着这话头谈下去,却见一个穿西装的朋友走了进来;有两个人称他仰秘书,都站了起来。自然这种打趣要人的话,也就不能继续再谈。仰秘书向在屋子里的人看看,西门德含着笑向他点了个头,意思是要和他说什么。恰好他已找着一位在座的人谈话,不曾看见。西门德搭讪着轻轻咳嗽了两声,依然坐下。

《牛马走是什么意思啊》第1章(第1/1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