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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一个人吗?”里面布置了酒菜,子弦坐下来,亲手替若殷斟满一杯。
“是,一个人。”
“你家那个长相俊秀,身手又好的相公呢?昨天可是费了我一阵口舌才将那些影卫敷衍过去,回去的路上没有遇到麻烦吧。”若殷摇摇头,子弦已经夹过一筷子菜在她面前的小碟子中:“吃一点,我们府里的厨子手艺很好。”
若殷执起筷子,夹一点放进口中,眼里的犹疑一点一点加重,随后小声惊呼道:“这个味道,这个味道!”
“是,和以前吃过的一样吧,我换了很多厨子才找到这一个,能做出我们家乡菜的味道,不过相爷不爱吃这味道,所以只做我的小灶了,我知道你喜欢,所以要多吃一点。”子弦见她慢慢吃着,又道,“小殷,如果你愿意,可以住到相府中,我们还和过去一样,日日一起,你说可好?”
若殷觉得口中原本丰美的食物如同嚼蜡一般,在嘴里打一个转才勉强咽下去,子弦还是一脸笑容:“不用现在就回答我,你考虑一下,还要同你相公商量,我可以让相爷替他找个好差事,小殷,不管我如今的身份是什么,你始终是我的妹妹。”
若殷将筷子放下,整一整衣衫,子弦吃惊地望着她,猜不到她究竟想做什么,却见若殷站起身,走到她的面前,恭恭敬敬地跪下,磕了一个头,子弦连忙弯身去扶她:“小殷,你这是要做什么,快点起来。”
若殷不肯抬头。
子弦臂上使力也拖不动她,定神一想,对两旁服侍的丫头叮嘱道:“你们都退下去,没有我的话,谁都不许进来。”
若殷还保持着原来的姿势。
子弦也不再拖她起身,拉一张椅子坐下来,沉声道:“小殷,你想说什么,我听着。”
“子弦姐姐,求你收手,此时还有挽回之际。”
钟子弦端过一杯茶,似乎没有明白她话中的意思:“收手?小殷你说的是?”突然,她恍然过来,将茶盏在桌上重重一磕,“小殷,你居然为了仇人来求我!”
仇人?
家仇要紧,还是国难在前。
若殷眼前一片血红,她不敢抬头,也不愿意抬头看此时子弦脸上的神情。
“小殷,别再说傻话,岳飞一死,你我的心愿便了,我们肩上担负的这些人命也终将化之,不会再做噩梦,不会再对过往念念不忘,小殷,你相信我的话,我会将一切都安排妥当。”子弦低低地说道,“你是在怨我,若明死后,又嫁于他人?”
“若殷不敢这么想,子弦姐姐,如今金国对大宋虎视眈眈,大宋边疆日益南收,当年若非岳将军在牛头山将当今圣上保驾而出,又哪里有现今的大宋天下,子弦姐姐,你说的没错,岳飞的确是我们两家的仇人,但是为了这一天下的黎民百姓,为了这还算太平的世间,请你收手,将岳将军释放出来,让他在有生之年,固守边疆,不让金贼得逞。”
127:秘密
子弦恨极,又不能做出什么实质伤害她的事情,只用手一把握住若殷的头发,将她半拉起来,凑着她的脸,咬牙切齿道:“那岳飞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你在这里尽替他说好话,什么大宋的天下,干我们何事,我们一个姓杨,一个姓钟,若非当年他剿灭我们的水寨,或许今日的天下就是你爹爹的,你便是当朝的公主,这道理你是懂还是不懂。牛头山,保驾,你哪只眼睛看到了!”
“我亲眼所见。”若殷头皮被扯得生疼,知晓子弦心中怒极,不禁脱口而出。
“你亲眼见到的?”子弦的手劲又是一紧,“你是朝廷钦犯,凑到人家面前,怎么不抓你报功。”
“是,我一直在牛头山,我一直是岳家军中的一员,岳飞将军替我隐瞒了真正的身份。”若殷到此时再无隐瞒,决定将事情原原本本告之子弦,从当年她如何被游篷带着脱身,两个人走散,她一路向北,结识岳云与段恪,混入岳家军中,岳飞知晓她身世后,晓以大义,与她道清孰重孰轻,她毅然醒悟,以抗金为首要,一直说到前不久金兀术三计告破,落荒而逃,岳飞苦等朝廷粮草不果,反被十二道金牌追回朱仙镇。
子弦缓缓将手放开,眼睛盯在若殷面孔上,一个字一个字说道:“很好,很好,你真是杨幺的好女儿,不但不为父报仇,还嫁给了仇人的亲戚,你怎么不索性嫁给那厮的儿子,做他的儿媳不是更好。”宽袖一扫,将满桌的菜肴打翻在地,碎片声不绝于耳,若殷站在那里也不敢躲,有几片溅过她的脸颊,手背,划出血痕来。
“你站在这里有什么用,你来这里是想让我将岳飞父子放出大理寺的吗。”
“姐姐,国难当头,我们怎么能为了家仇而做出此等不仁不义之事,子弦姐姐,你想一想,你好好想一想。”
子弦急促地喘着气,一张脸涨得通红,手指着若殷的鼻子,指尖轻颤:“那你怎么对得起你爹爹,对得起若明。”
“子弦姐姐,哥哥为何一直不进你的梦里,难道你没有想过吗,就在与你重逢的前一个月,我还看到他,他对我说,要找到你,他要我找到你,我们一起回洞庭湖去,好不好,好不好。”若殷拉扯住她的衣袖。
“若明,若明。”子弦轻轻念了两遍这个名字,眼底的暴戾之气,缓缓散开来,若明至死都不曾瞑目,她答应过要替他报仇,不是这样的信念支撑着她,只怕她早在那一场恶战中死了,若殷根本想象不到,她究竟吃过多少的苦,为了报仇,她嫁给了秦桧,因为他们是都怀着相同目的的人,其他的,她再不顾不管,什么阴司报应,什么不仁不义,她要做的不过是为自己这一生最爱的人讨回本该属于他的东西。
子弦慢慢地笑起来,笑容中透着悲凉:“若殷,别傻了,这事情已经不是你与我能做决定的。”从开始走出那一步起,她料定自己不能再回头,在两国交界的地方,她也看过金人如何欺凌大宋的百姓,那些根本无法自保的可怜人,每天都在恐惧与饥寒交迫中度日,不过是拖得一日是一日,她也恨金人,但是她更恨岳飞,是他,是他带领大军将水寨剿灭,熊熊大火中,能留下的人,不过寥寥无几,其中有多少是该死的,多少是无辜的,他算过吗,他想过吗。
在她眼里,岳飞不过是一个愚忠的臣子,既然如此,就让他死在当今皇上的手中,不是正让他得偿所愿吗。
“子弦姐姐,求你收手吧。”
子弦慢慢地摊平自己的双手,似笑非笑道:“我从未出手,如何收手。”
“那岳将军,岳将军他。”
子弦扬手给她一个重重的耳光,抽得她耳膜发痛,半边脸顿时红肿起来:“不要在我面前叫他将军,他此时早被削去了军衔,不过是阶下之囚。小殷,你自小娇生惯养,纵然这些年,也算在外面闯荡,不过明眼人一瞧就知道,你还是被保护地很好,还是那么地天真,你让我收手不难,可我老实告诉你,想他死的人并非是我一个人。”
《戴叔伦兰溪棹歌》第106章(第1/1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