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闺房之中,男人看着女人卸妆,也算是一种乐趣,但夏金桂和孙大爷之间,现在还完全谈不上这么亲密。
“大爷,您能出去一会儿吗?”夏金桂伸手去取发上的簪子,对着镜中的孙大爷说话。
孙大爷站起身,夏金桂担心他往妆台这边走,但孙大爷已经往外面走去,夏金桂松了一口气,谁知孙大爷走到门边就停下,看着夏金桂道:“这会儿我有些饿了,我这出去,让厨房再开个夜宵上来。”
“好。”夏金桂漫应着,孙大爷走出去,夏金桂觉得手心的汗把簪子都浸湿了,松开手时簪子噹地一声掉在梳妆台上。站在夏金桂身后给夏金桂卸妆的小舍儿有些惊讶地看夏金桂一眼。夏金桂掩饰地说:“这金簪太沉了,等过几天,打几根轻便的来。”
“谁家的首饰不这样打?”春梅带着小丫鬟端着热水上来,听到夏金桂这话就笑了:“偏奶奶和别人不一样,喜欢这些轻便的簪子。再说奶奶这根簪子也不算沉,都没镶宝呢。前儿我见大姑奶奶戴着回来的一根,那上面指头盖大小的宝石,镶了好几颗,出门见客,总要这样才叫气派。”
说话时候,春梅已经服侍夏金桂洗过脸,擦过牙。夏金桂知道自己该用愉快的心情来听着丫鬟们的说话,偶尔也要加上几句自己的话,这才叫正常的人家,可夏金桂再强迫自己也做不到。果真心口没法一样啊!
夏金桂轻叹一声,换上寝衣。两个婆子已经提着食盒走进,春梅上前打开食盒,里面放着两碗面,面汤清澈,上面飘了两棵小白菜,这样的时令能吃到小白菜的人家都不是一般人家。走近些,能闻到喷鼻的香味。这汤头是用老母鸡再加火腿熬的,熬出来后沥掉汤里的残渣,再打掉那层浮油。面是现擀的,煮到七分熟的时候,把面从锅里捞出,浇上这勺汤,再烫上两棵小白菜。端上来的时候,正好面也熟了。
夏金桂原先还不饿,闻着这股香味,倒有些饿了,婆子又从另一个食盒中拿出四碟小菜来,这既可以就面吃,也能当做浇头,
孙大爷已经走进,见面摆好,上前坐下拿了筷子,春梅又把各样小菜给他夹上些,再给他把面拌好,孙大爷这才伸筷子夹了一筷面吃起来,孙大爷吃了两口抬头看夏金桂:“你不饿?”
这会儿见孙大爷吃那么香,夏金桂也就坐下,春梅把面拌好,夏金桂拿起筷子斯斯文文地吃起来,两人头碰头地一起吃着面条,屋内什么声响都没有,这还真有些……夏金桂觉得自己无法形容这会儿的诡异心情。
夏金桂吃了两筷子,面条本没多少,已经见了底。对面的孙大爷已经放下筷子,接过婆子送上的一碗汤喝了两口,又漱了口抬头见夏金桂手里握着筷子呆呆地坐在那里。孙大爷上前把筷子从夏金桂手里抽出去,夏金桂这才回神过来,轻叹一声。
所叹为何,夏金桂也不晓得,也许是为自己,也许是为他人,也许是为自己的无能为力。夏金桂照样漱过口,孙大爷已经躺在床上,丫鬟们把桌上都收拾干净,关了门出去。
屋内又只有一盏灯还亮着,夏金桂站在屋内,有身处虚空,无处可去的茫然感。孙大爷伸手拍拍自己身边:“过来躺着吧,你要想事情,也不是这样站在那想。”
夏金桂走到床边,孙大爷已经坐起身,看着夏金桂:“你犹豫的,你怀疑的,到底是些什么?”
“我知道,我该抛开的,我晓得,我只有顺从才能获得在这个地方最大的利益。作为一个商人,我很清楚明白该趋利避害,但我做不到。”夏金桂的语气有些破碎,孙大爷了然地点头,把她拉了躺下:“既然做不到,既然想不明白,你为何不睡一会儿,睡醒了,或者就有主意了。”
“没用的。”夏金桂虽然依言躺下,但并没有半分放松。
“你都没试过,怎么会没用?”孙大爷转身对着夏金桂,两人的脸离的很近,夏金桂能感受到孙大爷的呼吸喷在自己脸上,夏金桂又是浅浅一笑:“因为你没有这样的经历,自己曾经什么都有,但是一夕之间,你的身份,你所能依仗的,全都失去。”
“这有什么?当初父亲刚去世的时候,我也曾……”孙大爷的话被夏金桂的摇头打断了:“不一样,我爸……爹刚去世的时候,我也曾经这样认为的,但那时候我很清楚地知道,不管他们用什么样的手段,我是他产业的唯一继承人。有无数人会站在我身后支撑我,没人会骂我这样的想法是大逆不道的。也没人会说,女子只该结婚后相夫教子不该出来。”
孙大爷了然地点头,夏金桂又叹一声:“你瞧,我从这样的地方来,而仅仅是一夕之间,就全都变了。在这个地方,身为女人就只有结婚生子,做一个世俗眼中的好女人。不能走出去,不能有自己的见解。红袖添香中的红袖,活在男人光芒下阴影之中的女子。我当然有许多方法能讨你的欢喜,可是这些,都是我不想要的。”
孙大爷感受到夏金桂的激动,伸手握住她的手,夏金桂的手微微有些颤抖,她的声音也开始哽咽:“我刚来的时候,还以为,凭着我自己,总是能寻到一条路,给自己打一个小小的,十分安全的小天地,那里没人会说我什么,我可以过的自由自在。可是,我连香菱都救不了,我连宝钗都说服不了。我其实,无能为力。纵然我离开了薛家,纵然我在别人眼中,让夏家重新起来,可就算如此,所有的人都认为,我还是需要嫁人,不能这样过下去。”
夏金桂颤抖的更厉害了,甚至于喉咙中也有了哽咽之声。孙大爷顺手把她揽过来,伸手轻抚她的后背:“你想让香菱,就算薛家那个姨娘做什么呢?还有贾府那个二奶奶,你又想说服她什么?”
“我想救香菱,告诉她,不要把这辈子都赔在薛大傻子身上,他不配,一点都不配。可是香菱只会认为我说的都是错的。我想让宝钗,让这个被她的母亲和哥哥拖累的人不要再把这样重的负累背在身上。但是,我无能为力。”
大势所趋,无能为力,大势所趋,所以个人的抗争显得那样渺小无力。夏金桂的泪落的更急,孙大爷抬起她的脸,看着这个哭的不能自己的女子。那双明艳动人似乎永不服输的眼里,此刻写满的,是比早上更深的茫然。
孙大爷轻叹一声,把夏金桂搂的更紧一些,沉浸在悲伤之中的夏金桂并没察觉出来。这不是当初去说服夏二叔时候的假哭,也不是知道孙家把自己家的桂花树给撞坏了的时候,带有要挟的哭。这是真正的伤心,是那种被文青最爱问的那句,没有在深夜痛哭过的人不足以谈论人生的哭泣。
这眼泪已经打湿孙大爷胸前的衣襟,眼睛已经哭的红肿,夏金桂也没有停下哭泣的意思。孙大爷也不觉得搂着夏金桂手臂有多不舒服,只是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并没有说话,好让她哭的更尽兴一些。
《红楼之金荣》第99章(第1/1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