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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阻隔水汽,藏书室有两扇门,走过第一扇之后走廊往右拐弯,火把没有了,不过人们可以摸着细长的通气孔往前走,这些通气孔凿通岩壁,让高山的寒冷空气灌进来。第二扇门更矮一些,对十四岁的我来说刚刚好,再过几年我就不得不弯腰了。石门沉重,推开的时候永远会打扰到里面的人,通常是祭师学徒,不过我通常来得很早,里面一个人都没有。空气寒冷干燥——为了保护书籍和合约,必须如此。岩壁上的通气孔有两只手掌那么宽,装着木隔板,太冷或者下雪的时候可以关上。但就我的记忆而言,这些隔板从未关上过。我重新穿上衣服,一层又一层,围巾裹到下巴。
我就是在这里读完《火山纪年》的,不应该说“读过”,应该是“快速把每一卷都瞄了一眼然后赶紧归还书籍,发誓永不靠近”。这本书极其枯燥,你宣称自己读过,我十分怀疑你其实连第一卷第一页都没看完,纯属吹嘘。不过大多数人都不会拆穿你,他们自己也没读过这本书。只有祭师学徒会在严厉监督下痛苦地研读每一个词,加倍痛苦地背下来。有时候我的学徒朋友们偷偷给我塞小礼物——通常是村子里买不到的食物,请我代他们抄写一两章,好让他们偷偷溜出去玩。
我不虔诚,我对火山的信仰早在我自己愿意承认之前就消失了。每当人们按捺着好奇心,委婉地问我为什么认识那么多祭师,我都如实回答“小时候,他们贿赂过我,他们的经文有一半是我写的”,人们听完的第一反应是哈哈大笑,认定我是个狡猾的家伙,不肯分享趋炎附势的秘密。
一种错觉始终依附在我少年时代的记忆上,那就是火山和海洋都无比平静,而且这种平静永恒不变。但事实上争端早在我们出生前就开始了,又或者说,从第一座岛上的第一群定居者点燃第一堆篝火时就开始了。我和你在大岛上见面的那一年,北方诸岛正式禁止了魔法,术士们随着商船出逃,大多数在大岛落脚。他们兜售药水和符咒,挤占了药剂师的生意,药剂师代表马上到议事会抗议,术士继续向东南流散。与此同时,伊坎岛不仅和北方诸岛有渔场争端,还差点因为航线问题和大岛撕毁贸易协议。东面大小双子岛在内战边缘,南方某处已经打起仗来了,我不记得是哪两个部落,两个都已经消亡了,一群海盗短暂占据了他们的母岛,但不到一年就死于瘟疫,无人幸存。之后再也没有人靠近那个岛,雨林重新吞没了它。
我们后来常常说,想要回到儿童时代,回到这片海洋还“合理”的时期。但事实是,这样的时期从未存在过。即使在所有贸易岛相安无事的年份里,火山仍然喷发,抹平一个或两个偏远小村,有人把他们写进诗里了吗?
——
第二次造访大岛是在秋季。我十七岁,早就不喜欢下棋了。出发前一天是收获日,所有人都忙着砍甘蔗或者熏鱼,我自己准备了火山玻璃碎片、蔗糖块和风干鳟鱼,另外带上了夏天时做的鱼钩,两卷钓线,还有小刀和光滑的木片——墨水和纸保留给祭师,其他人只能用木片或者石板顶替。我打算记录些东西,尽管我自己也没想清楚具体是什么。
这次只有一艘船,也不是去做生意的,完全没有贸易季的节日气氛。路过火山的时候,船比我记忆中停得更久,两个祭师念了很长一段祷词,才挥手示意其他人把火山玻璃扔进水里。我发出了不耐烦的声音,以为没人听见,但科摩兰爸爸像只机敏的海豚一般转过头来,冲我眨了眨眼。
“为什么祭师要去大岛?”我问,当天稍晚的时候,在船长舱室里。科摩兰爸爸在织一件羊毛小外套,那是给我妹妹的,冬天很快就要来了。
“商议一些事情。”爸爸回答,目光并没有离开棒针。
“什么事情?”
“我不知道,小鱼。”
“我以为谈判是商人的工作。”
“有时候不是。”他瞥了我一眼,伸手调整鲸油灯的角度,让光更好地照亮织了一半的衣服,“而且,我敢肯定你会知道得比我更多。”
“为什么?我甚至不知道他们带着我干什么。”
“很快就会知道了,不是吗?”
我没有再说话。科摩兰爸爸低声哼歌,手法熟练地编织左边袖子。过了一会儿,他清了清喉咙:“梭子鱼?”
我看着他。
“等我们回到伊坎岛,你也许就能给自己起名字了,你明白吗?别问太多问题,祭师们让你做什么,你就做。”
我回答“我明白”,尽管我并不明白。
秋季的大岛远远看去是灰绿色的,而不是夏季的鲜艳翠绿。码头空旷,船和人都不多,市集也是空的,缺了小贩、货箱和吸引目光的彩色布帘,石砌小摊看起来像一排排挖空的蜂巢。广场上当然也没有篝火,不过很容易从石砖上的焦痕看出火堆曾经在什么地方。
《三角构图法》第5章(第1/1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