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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话音才落,宋才伦就不甘示弱:“微臣也有本启奏。目今海内升平,民丰物阜,皆赖皇上圣明、祖宗保佑。纵有一二穷边弱寇,冥顽不化,不沐恩泽,亦非大事。可派一位公主和亲,准其开市、纳贡,谅此丑虏有何能为?必感恩戴德、心慕皇恩,再不敢群起而为乱矣。”
孟扶风听得心里一跳,几乎便要站出来反驳。以他所见,图鲁木在蓝速忽的带领下,逐渐形成了统一的王权,又有左贤王这样的贤将为其股肱,壮大之势已不可遏。何况,他还怀疑朝中有人与胡族暗通款曲,若此事当真,朝廷大难只在旦夕之间矣。
正当他要从怀中取出玉佩,冒险陈情之时,靖元帝的纶音已下了:“都准了。朕只有一个成年的胞妹,此事容后与礼部详议。”
“谢皇上隆恩。”两人同声谢恩,一前一后地回到班位上,眼光却暗暗相接,似有火花迸溅。
孟扶风在心中长叹一声,他也知道,像他这样人微言轻的边将,根本连辩论的机会都没有。刘初熹等着拔擢私人,视他如绊脚石,也不会顾他的死活。若等和议达成,怕是连苦战多年的弟兄们也要被赶回老家种地了。届时没了屏障,谁来护佑那么多座城里的百姓?
不待锦衣力士上来押解,他自己就解开了软甲,一把将官服扯开。即便他忠心为主,此刻也不能不觉得,这糟心官儿不如不做。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一晃,站了出来。相隔太远,孟扶风只能看到一身绛红色的官服,一个年轻的声音施施然道:“臣也有管见,乞圣明详察。”靖元帝的声音里略微有了一点笑意:“曹公公,给丞相赐坐。”那人谢了恩,就在绣墩上坐了,款款吐言道:“失机不察,孟将军难辞其咎。然沙场风云万变,念在渠保疆卫土,有功社稷,似不当责之过苛,以寒天下将士之心。”
“嗯,有理。”孟扶风明显感到靖元帝思索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他耐心静听,想看这个素不相识的人为自己求情,到底怀着什么样的心思。
只听他继续道:“前任亲军都指挥使梁大人,日前曾上了好几道告老还乡的奏疏。臣闻得孟将军武艺高强,以之统领禁军,似不为大材小用,定可为国效力。”“唔。”靖元帝沉吟着,半晌道:“朕正愁此事,这倒是一法。只是你也知道,我朝的惯例,兰裳那孩子……”他接口道:“此事臣敢为他担保,定不教陛下失望。”
这下孟扶风就是不降反升了。人都知道,能亲近皇帝的职位,不论品级多少,都是最令人眼红的。武乡侯本来觊觎这个位子已久,多方牵线,就想为自己的侄子谋到。不料横空杀出了个程咬金,不免怅怅不乐,咬着一口烟熏过的黑牙,思量怎么整这个外臣一整。
一直到散朝,孟扶风也不明白自己怎么忽然就时来运转了。在跨出金銮殿时,那来时对他爱答不理的小太监已经挤出了笑容,恨不得贴在他身上,细声细气道:“孟指挥既和杜大人有旧谊,怎么也不告知奴婢一声?”孟扶风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心道:“我都不记得有什么旧谊,倒被你知道了?”他扭捏着姿态,一直将孟扶风送过了御桥,才吞吞吐吐道:“小人在这麟趾宫伺候大人们上朝,已经八年了,至今未得寸进……”
孟扶风一听,就知他想求什么,啼笑皆非道:“这话你跟我说也没用,不瞒你说,我实实地连他的人都没见过,面长面短都不知道。如何能帮你?”那小太监显然不信,碰了个大钉子,陪笑道:“这个不忙。等何时孟将军去相府拜谢,那时再说也不迟。”
小太监告退后,他才想起官场上的礼仪,有人对自己伸以援手,无论怎说,他都该备上厚礼,面谢一通才是。这可叫他犯了难。他不愿做那等依附权门的走狗,更何况朝廷中的人,一颗心都有七个窍,他再怎么察言观色,也看不出他们心底的算计。猛不丁的,刘陵青的话又回响在耳边。思来想去,他决定效仿孔子,趁他出门投份谢礼,就算完了,希望对方也能闻弦歌而知雅意,了解到他孟扶风不是那等汲汲名利、任人网罗的软骨头。些须小惠,不足以收买他的心。
孰料一连小半个月,他日日去相府前打听,除了上朝,这位相国都没再出过门,简直是有意和他作对。终于,候到他进宫面圣的机会,孟扶风潦草地投了个名刺,将几十两银子置办的下等丝绸交给了门房。那门子这辈子没收过这么寒酸的礼物,单是别人请他办事的赏银就不止这个数,一时无语,把孟扶风前前后后打量了半天。孟扶风尴尬道:“非是末将礼数不到,实是出门在外,盘缠有限,还请大人多多担待。”那门子摇摇头,看他的眼神带上了同情和悲悯,啪的一声关上了大门。
了却一桩心头事,他只觉浑身都松快了不少。顺着长街乱走,竟然插到了一条古董街上。两边都是敞天的棚屋,木架堆迭,瓶罐无数。一路走去,看到不少稀奇古怪的物事,有青铜璋、凹刃玉凿、鱼形陶壶,种种造型古朴、图案精巧的文玩古物。有人走近,店主人连眼皮子都不抬一下,依旧擦着手上的小铜爵。孟扶风从一块包袱皮里取出玉佩,在他眼前晃了晃,那店主初还不耐烦地转着头,猛不丁眼睛带过了一角,竟然瞪得溜圆。匀出一只手来,施法一样,对着玉佩虚碰了碰,颤声道:“这……这是从哪来的?”
孟扶风知道有些意思了,故意反问:“怎么,你识得这玉的来历?”那店主咕咚吞了声口水,两眼胶在玉上,忍住馋涎道:“若小老儿看得不错,这玉成色凝重,制口严紧,纹饰流畅,形制为平口玉璋,这……这是商周之物啊!”他看向孟扶风的眼神越发古怪,似乎将他当成了摸金校尉,眼珠也鬼鬼祟祟地转向了巡捕铺。
《山河之书读后感》第120章(第1/1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