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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可置信地将男子推下马背。男子趔趄了一下,踩中了长长的白衣,身子从里面剥了出来。他也知道了害怕,像从梦魇中醒过来那样,跌跌撞撞地走向孟扶风,眼里的神色满是歉疚。孟扶风离镫下马,用衣服包住了他,叹了口气:“你怎么不知道爱惜自己?”他的表情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牵住孟扶风的衣角,唯恐丢失这点温度。
孟扶风有些不忍,将马拴在树上,直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你自己不伤害自己,也没有人能伤害你,知道么?”男子温驯地摇着他的手指,以此来逃避他的话。孟扶风搬过他的脸,认真道:“答应我,永远别做伤害自己的事,好么?”男子抿了抿嘴,一副蔫头巴脑的样子,无力地点了点头。孟扶风这才笑了笑,牵起他的手,从地上摘了一朵不知名的菜花。那柔嫩的紫色小花从他布满老茧的手中露出来,显得无比可笑,却莫名令人感动。
“小时候,我娘逼着我数九寒冬练习射箭,我总是对不准,手指暴露在寒风里,像要冻掉了一般。每晚回去,手背上都鲜血淋漓。我娘用姜汁给我擦冻僵的手,这时候最疼,手掌就跟被火烧一样。第二天天不亮,又要被推进北风里挨冻。”
男子微微仰头,专注地听他述说,随之露出了紧张的神色,似乎在担心那个素不相识的孩子。孟扶风心头一热,接着道:“那时我也想着,要是这一觉永远不要醒来,那该多好!可是有一天,我站在山头,感到风不是从北边,而是从南面吹来。虽然风力仍是强劲,吹到脸上却一点不冷。我骑在马上,看到人家墙院里的梨花开了。夜晚从底下走过,香气格外浓烈。那时我就觉得,之前那么想真是太傻了!”
听完他生动的描述,男子脸上也微微绽开了笑容,却驱不散笼罩眉眼的愁雾。他勉强笑了笑,那笑容是要教孟扶风安心。他低头的一瞬,孟扶风差点冲口而出:“你有没有姊妹?”这一问似乎会打碎什么,他生生克制住了。两人肩并着肩,跟在马后缓缓踱步而回。远天高树间,一轮红日西垂,暮色被树影分割,更加红得滴血。他们的影子被拖得很长,一前一后,恰好在身后融合。
九
回到迎宾馆,郎月清已带人等候在此。他一身青色杭绸夏衫,戴一顶飘逸的东坡巾,斗笠以一根玉簪束在发髻上,显得清雅绝伦,国士无双。对着他们微一点头,笑道:“二位好雅兴。王爷想请尊使小叙,不知可否拨冗赐教?”
孟扶风和男子对视一眼,心想:“来了。”男子脸色尤为惨白,简直像站不稳了一般。孟扶风担忧道:“可是方才受了惊吓?不若你留在此……”郎月清的声音适时插了进来,淡漠中杂了一丝戏谑:“那可不成,王爷吩咐学生,务必要将……公子请至。”
男子惶惑地来回看着他们,孟扶风托住他的小臂,沉声道:“放心,他们若是对你下手,我第一个须放不过他们!”男子牵了牵嘴角,眉头紧锁,哀怨地看着院子里的景色,仿佛要将这些花草永久印在眼底。郎月清欠身道:“王爷正在等候,还请尊使移步。”
他们到时,滇王正和蛮部的首领们饮酒作乐。他们的妻妾,人称“诏佐”的,露着肥白的膀子,身披五色娑罗笼,头插孔雀翎毛,咯咯笑着,聚作一堆,听滇王大着舌头说笑话。郎月清无声地推门而入,仿佛一缕清风穿过,一丝酒肉臭气都未沾上。他默默垂首,轻声道:“王爷,人来了。”
席间吵杂,滇王却似候之已久,执起酒杯,摇晃着站了起来。他两边的颧骨很高,顶出滚圆的腮颊,在酒色财气之外,透露了一丝阴险的心计。他眯了眯眼,殷切道:“贵使这几月住得可还舒适?奴子们可有伺候不到之处?”孟扶风不欲跟这老贼多兜圈子,屈膝抱拳道:“末将来此,是向殿下辞行。”
“哦?我还想多留上国贵使多住几天,好讨教一下雅乐礼仪,怎么尊使就说要走?”滇王抛下那一伙龇牙露齿的蛮獠,两手搭着宽大的肚腹,像捧着一个硕大的金盆,缓缓迫近前来。
趁着抬头之机,孟扶风早已看清,那些蛮族酋长各个腰插宝弓,背负白羽,怕是答得不如意,就要全歼。孟扶风思想了一瞬,迂回道:“末将在此,穿的是绫罗绸缎,吃的是海味山珍,足见王爷忠于朝廷,不敢怠慢。待末将回到长安,定会如实禀报。不然,皇上等候回音,见不到末将等人,坐不安席,寝不安睡,还道是王爷怀有……”在滇王锐利的逼视下,他仿若浑然不觉,笑着吐出那个词:“……不臣之心。”
“你这是在威胁本王?”滇王冷笑着啜了一口杯中物,语调渐冷,那张胖胖的脸上醉意褪去,升起了阴冷的黑气。
眼看话说不拢,就要图穷匕见,郎月清温润的嗓音又插了进来:“贵使莫怪,王爷久留尊客,实有一事未了。将军若肯俯应,王爷立刻整备轿马箱笼,好好儿地送你们回去。”
达到了威慑的效果,滇王又咧开了肥厚的大嘴,像涂了猪油一般,笑得油光水滑,仿佛方才的怒意只是一个玩笑,他为此还歉然地眨了眨小眼睛。
孟扶风心底却冒出了不祥之感,几乎是下意识地握紧了男子的手。郎月清直视着男子,微笑道:“王爷身边缺一个侍儿。”男子一时没听懂,或者他是不想听懂,无助地躲在孟扶风身后,扯起袖子挡住了脸。
郎月清一步走近了他,手中玉尺托起了他的下颌,对上了那双微微上挑的桃花眼,嗤笑道:“能得王爷赏识,是你上辈子修来的造化。”孟扶风一把打开他的手,目视滇王,强抑下心头怒火,语气平顺道:“王爷身边乏人,待我回京禀过皇上,自有许多娇娃艳妇,甘愿侍候王爷。这……他一介殊方蛮夷,性子乖僻,若是触恼了王爷,平添晦气。”
《山河之书读后感》第132章(第1/1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