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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时朗不喜欢这条围巾。它很刺眼,如同飘扬在租界的日本国旗一样,张扬嘲讽。杏子给他的感觉同这条围巾很相像。他几乎可以确定这个人绝非善类,只是不知道她受军国主义思想的荼毒有多深。万不可掉以轻心,稍有懈怠,脖子上的红白围巾就会成为索他命的白绫。
杏子为他整理好衣服:“这样好多了,但还是暗沉。下一次见面,不要穿黑色了,好吗?”
“杏子小姐的要求,鄙人当然珍之重之。”郑时朗看看表,九点十分,时间差不多了,“我们现在出发吧,要去的地方离这里还有二十分钟的车程。”
“好。”
杏子没有带那个总跟着她的随身翻译。她是会一些汉语的,但她不想让兄长知道,兄长一定会因为这个技能而让她少接触很多东西,这对她十分不利。今天这样的日子,她不想让翻译偷偷给兄长报信。
她和兄长的关系,大概是相互牵制。他们不是典型兄妹,他们是辩证的猎人和猎物,必须时时刻刻忌惮对方,压制对方。这些事是她这种性格所不屑的,但求生之道,不愿也终是要走。
为什么会被郑时朗所吸引呢?大概是他给人的那种温和而神秘的感觉太令自己这种天生的冒险家着迷。他从不去压制杏子高他一头的气焰,却也不给杏子胜利的感觉。他是挑战者的丰碑,征服他,一定是挑战者值得一生称道的荣耀。
“郑先生,听说你在给秦小姐教书?”二人坐在车上,杏子找了个话题。
“嗯,月缘快要去国外留学了,提前教点东西,她去的时候不会太不适应。”郑时朗的眼神很平静,他没有回头看杏子,只是安静地望着不断变换的街景。他的声音也是平静的,仿佛多说一句话都会扰了他的清静。
但杏子还是要说:“这样啊。我听说郑先生还没有成家,郑先生对月缘又是什么感情呢?”
“师生罢了,不敢有杂念。”
“那郑先生为什么现在还没有成家呢?我看其他中国人到了这个年纪都已经成家了,之前看到的书里还说,很多中国人小时候就会订下婚约,十多岁就要成家的。到郑先生这个年纪,孩子估计也已有三五岁了呢。”其实杏子不知道这样的自己是不是显得很刻意,她尽力去掩盖自己尖锐的本性,用看起来最直率最简单的话去发问,以掩盖自己真正的想法。她不知道这样一个精心塑造的自己能不能打动郑时朗,毕竟他总是一如既往地平静,像一潭死水一样。
“婚姻是很重要的契约,不能随意。还未成家不过是还未遇到我之良人,大抵是我太不幸,让小姐见笑了。”他突然转头,直视杏子的眼睛,以一贯的笑容,“不过,或许现在已经遇到了。”
如果他是演员,是戏子,杏子一定会高声为他喝彩。太真了,太像了,她几乎真的要相信郑时朗对她也是喜欢的。因为他在看向自己的那一刻,他眼中的那潭死水分明活了起来。这种眼神杏子是熟悉的,这是自信,是疯狂,是势在必得。
的确是势在必得吧。哪怕现在他两手空空地向自己求婚,自己也未必不会答应他。我们都是疯子,郑时朗,我们天生一对。
“单看景色到底单调,杏子小姐,不如同我玩个游戏?”
“好。”
“你就不问问是什么游戏吗?毕竟身处异国他乡,人生地不熟,小心点总是好事。”
“没关系,是什么都没关系。因为我在赌,赌郑先生一定不会害我的,我赌对了吗?”杏子笑着,眼睛眯成一条线。她其实是有些东方女人的温婉在身上的,她个子很小,脸部线条也是柔和的。但她的眼神是锐利的,是不怀好意的,所以总有些生硬的疏离感。眼睛一闭,整个人都温和了起来。
“赌是有风险的,我希望你永远不用去赌。相信我就好。”他牵起杏子的手,“我们要玩的游戏,也并不是什么新鲜的东西。玩过捉迷藏吗?”
“捉迷藏?嗯……在……这里?”周遭满是匆匆忙忙的人群,街头小摊吆喝声此起彼伏,风艰难地穿梭于人流之中,然后随人流又涌向四方。太繁忙,好像人一投进去,就再难找到了。
“这个捉迷藏和小时候玩的不一样。找的那个人可以用任何手段引诱藏着的人出来。它是一种心灵的考验,看你在面对明知的骗局时会作何反应。与其说是游戏,倒不如说是测试吧。我看你好像很喜欢这类东西,要不要试试?”
挑战性,他在挑战自己。他其实不该和自己玩这样的游戏,因为他必输无疑。自己的信条,从来都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好呀。”杏子欣然答应。
郑时朗看看手表,九点五十分:“不如做个约定吧,如果到下午一点,我还没有找到你的话,那我们就在报社见面吧。有一份小小的礼物想送给你,就算是对我输了游戏的惩罚。”
杏子点点头:“可是,你怎么知道自己会输?”
“那我赢了的话……好了,等我赢了再说吧。不管怎样,都希望你玩得开心。这里人多路绕,千万注意安全。如果迷路了,问问周围的路人,中国人的品性是温良的,他们会告诉你正确的方向;或者叫辆黄包车,先去报社等着我。”他细心地把杏子耳侧的发丝挂到耳后去,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好了,我要开始倒数了……”
杏子隐入人海。郑时朗则是不慌不忙地向前走了一会儿,到钟记买了几块月缘最爱的桂花糕,又买了些女人用的脂粉首饰,才四下张望一下,装作突然找不到杏子的样子,显得慌神起来。
《成缺川昀逝》第28章(第1/1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