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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他的目光,也随着桂伟明刚才的方向,时不时朝着对面老楼的楼上望去。
年轻时候的吕君,模样清秀,虽然是个在流水产线上的工人,但他天生好像就和其他工人不一样。别人在抽烟打牌,他在看书听磁带,别人下班了泡吧玩乐,他下班了就所在宿舍床上写东西。
很多同事背地里都说他孤傲清高,吕君权当做没听见,只自顾自地做着自己喜欢的事。
他知道自己和别人不一样。虽然都出身贫寒,都在干无聊的工活,但吕君就是知道,自己和别人不一样。他有理想,有热爱,他觉得自己终有朝一日他实现自己的梦。
年少文人的梦中,除了热爱的事业,当然也缺不了风花雪月的爱情。吕君一直期待着一份独一无二的爱,最好是热烈又奋不顾身,就像书中写得那样轰轰烈烈。
好巧不巧的,吕君的确遇上了这么一个人。
那是他所在的那家工厂老板的儿子。长得人模狗样,刚留洋了几年回来,说话都带着一股英伦味。那时候的吕君天真得近乎单蠢,那位年轻的公子哥儿不过是随意花了几招追人招数,就让吕君沦陷了。
那时候像是吕君人生的高光时刻。
投出去的文章接连出版,工作简单一帆风顺,还有了一个喜欢的恋人。
而桂伟明在这其中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背景板,只偶尔出现在吕君的生活中,却没有吸引过他一丝注意力。
正所谓盛极必衰,吕君自以为的幸福时光不过只存续了几个月,就直接跌落谷底。
公子哥的父母发现了这段在当时来看可以说是丑闻的恋情。
厂长夫人亲自找上门,用吕君的前途和大把的钞票半诱哄半威胁,让这个臭不要脸的变态工人离开他们的儿子。
可在年轻的吕君心中,爱情是神圣而不可亵渎的,他哪里肯让自己美好的爱情被这些世俗的东西所侮辱?吕君撕掉了厂长夫人开出的支票,拒绝了其他工厂的高薪,一脸倔强地告诉厂长夫人同性恋不是病,喜欢一个男人没有什么错。
厂长夫人没有耐心去听他的胡言乱语,转头回去就让人把吕君开除掉了,甚至还派了人到城中村里说三道四四处张扬,话里话外都把吕君形容成一个缠着男人不放的变态。
吕君一时间不敢出门,同租的室友怕他有病也纷纷搬走,只剩下吕君一个人。那时候的联络方式没有现在那么多,恋人的电话打不通,吕君去工厂又被拦在门外,他只好日复一日的躲在出租屋里看书写作,期盼着哪一日恋人会找上门。
可是等啊等,等啊等,等到吕君把屋子里的书都看完了,等到他食欲不振瘦成了皮包骨,也没等来那个信誓旦旦说要和他好上一辈子的人。
后来桂伟明看不下去了,辗转托了关系找到了公子哥如今的住处,在吕君难得出门一次扔垃圾的时候状若无意地告诉了他。
果不其然,吕君找去了。
而彼时那人正搂着一个姑娘从家里出来,看到形销骨立的吕君,有惊讶有嫌弃,唯独没有心疼。公子哥用非常无所谓地口气对吕君说:“我也就图个新鲜,你还当真了?我们家就我一个,我肯定要结婚生孩子的啊!更何况你一个拧螺丝的,跟我在一块儿那么久够赚了吧?我妈给你的钱还不够你消费?”
那时是吕君第一次发现正常人也会失声的。
他不想去解释自己没有做的事,只想问问曾经的恋人,他们以前的那些山盟海誓算什么。
吕君胸口憋了很多话,可想说的时候却一句也说不出来。他感觉自己像一条忽然被拎出水面的小丑鱼,只能用力攥紧自己胸前的衣服,大口大口的呼吸。
那人见他这副模样,像躲病毒似的转身就拉着女伴走了。独留下吕君一个人,傻呆呆地站在路中央,似乎下一秒就要喘不过气窒息而亡。
还是背上突如其来的一个巴掌把他拍醒了。
趿着人字拖穿着大裤衩的络腮胡男人忽然出现,将他像提溜小鸡崽儿似的提溜了起来。然后在吕君来不及反应之际,一股脑将他塞进了回村的三轮车里。
那是‘碰巧’路过这边来收租子的桂伟明。
不小心围观了这一场十分前卫的情感闹剧。
这场闹剧来得快,去得也快,但却余韵悠长。
在往后漫长的岁月里,吕君生活的背景板都是一片惨淡阴郁而又毫无意义的灰蓝色。他不再相信感情,也不再相信自己,只成天埋头于阅读和写作中,靠着文字的力量汲取生存下去的一点养料。
而桂伟明,却在他没有注意的时候,不知不觉地从这片背景板上显露出来。用一种缓慢却难以抹灭的方式,硬生生地在吕君单调的生活中挤出了一簇簇玫瑰色的髭须。
《做点什么小生意养家糊口》第139章(第1/1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