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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在楼道里默默无言的看,眼镜片上闪着光,看不见眼珠子。
金盏菊上楼,似乎有些疲惫的低着头进屋,男人也悄悄跟进去,一边忐忑着的阿三头这才反应过来,高喊了一声:“南里,有客来啦,上茶啦!”
眼睛端了茶碟进去的时候,金盏菊正坐的端正的叹着气,这是眼睛第一次听见她叹气,不由看了一眼,却直见到她眼睛里泛了的泪花了,手颤了颤,险些翻了茶。
“我现在在南京就职了。”男人抿了口茶,说话声音不大,却温和的好听。
眼睛喜欢这样的声音,觉得极了像小时候村子里私塾先生的,退到门外头的时候,特意的走的慢,想多听两句。
“我父亲他们,都好。”男人本就说的有些犹豫,又被金盏菊干脆掐断:“这些事,我是不想听的。”
“。。。。。。我,找你找的很辛苦。”
“。。。。。。我离开北平前,听说你结婚了。”金盏菊低着头削苹果,抬起头凄然的笑,“你看,我每次削到一半,总是要断的。”
男人不再说话,骤然取了削了一半的苹果来吃,金盏菊一手握着刀,一手拎着果皮,眼神有些茫然,一下子转过来看到还立在门口的眼睛,瞳孔蓦的缩了缩,手中的刀刷的就顺势丢出去,眼睛吓的往后一跳,回头就跑,背后已是金盏菊的一阵咒骂:“吃撑啦,傻站在哪,没看到客人啊,小菜不晓得上讨打啊。。。。。。”
晚间柯小开来,男人便走,临走还给了眼睛小费。柯小开斜着眼睛看着男人出门,撩了金盏菊的头发绞在指头上问:“哪里新搭识的小白脸?”
金盏菊恼了似的撇了头:“你算什么东西,管的倒多!”
头发一把就被扯住抓紧,柯小开贴着她的脸吹气:“你说我是什么?”
金盏菊被弄的疼了,想也不想细长的鞋跟一下就踏在柯小开的脚面上,柯小开痛的呲了牙,猛的狠狠一把推了她,啐了口唾沫:“biao子!”
金盏菊的身子碰倒了椅子直直的撞在一人高的着衣镜上,整块镜子随着她一起坠落,轰然的碎裂声。
眼睛慌张的跑进来,正赶上柯小开推门要走,“滚!”柯小开的眼睛红红的,眼睛下意识的避,身后赶来的整齐阿叔却拦在后头:“柯少爷不好走!”
“你看我好走不好走!”划了整齐阿叔的手柯小开就往前冲,却又被他的另一只手不露声色的搪住。
“柯少爷,闯了祸就想这么溜啊,这可不是你家里!”十三玲珑步步上的楼来,嘴角笑着,眼睛却瞪的浑圆。
眼睛已经把金盏菊扶起来,有几块小的碎玻璃扎进了luo露的手臂,鲜血淋漓,见十三玲珑来了,金盏菊刚刚惨白的脸色一沉马上开始撕心裂肺的嚎,举了满手的血就要冲上来:“没良心啊!杀千刀的啊!”
安娘姨啧啧的喊:“流噶许多血,快不要动了,平常看你们蜜里调油,好的和一个人样的,这如花似玉的,你哪能下的了手!”
金盏菊被按在凳子上,依旧眼泪如雨的流。十三玲珑皱了眉头:“柯少爷,你是不是觉得阿拉聚春堂里的先生是好欺负的,和家里老婆一样的打?”
整齐阿叔叹口气:“侬也应该晓得,我们正经做生意的,顶讨厌碰到伤害先生的客人,隔壁遇见这样的,早就打了电话叫警察了。你和我们金先生,看着是长情的一对,今朝这样子,真是伤了她的心了。”
金盏菊不住的叫着痛,柯小开已有了点悔意,却抹不开面子,立在当中,左右不是。
安娘姨适时的笑笑:“我看大家都消消气,我去请医生,柯少爷先到楼下坐坐?”
柯小开有些迟疑,但还是跟着十三玲珑下楼,泪眼朦胧里的金盏菊抿嘴笑了笑,又有一笔赔偿到手,医疗费,营养费,到自己手上,应也有不少。
医生是不需要的,眼睛扫玻璃,金盏菊拔玻璃,扎的深,拿眉毛镊子夹住,嗖的抽出来,一小股的血顺着飙,嘴里叼着的香烟一口按下去,略微的烧灼感,扬起丝丝的小烟。眼睛看着都觉得钻心的疼,小心翼翼的问:“金先生,疼么?”
金盏菊的嘴唇已没了血色,难得笑的不那么妖娆:“不疼,很久,没这么舒服了。”即又看着眼神还颤颤的眼睛,吼了声,“你噶空啊,房间整理好啦?”
眼睛慌忙低眉顺目继续扫,大玻璃小玻璃,整齐不整齐的边缘闪烁蓝绿的光,处处的破裂里处处掩映了破裂模糊的景象,一瞬间里眼睛在这一片狼籍的碎裂中看见了金盏菊,仔细一看,那么清楚的,居然每一块上都有,一个个,支离破碎的金盏菊,横着,竖着,头是头,脚是脚的躲在这些染血的裂片后面,嘴唇鲜红的,不知是胭脂还是喷出了血。惶然的抬头,正看见香烟pi股咝的压在最后一个伤口上,血掩盖在一片灰烬里,停止不流。
妓院(十)新先生
小十三翡翠将整个脸浸在面盆里,眼睛在水里眨着,看见汩汩的气泡。
整齐阿叔从乡下讨了草药偏方后,她就抵死不吃那苦涩的煎药了,或是那些说不出名字的草叶真的有效,敷了几次后,红疹倒真的褪了,留下些浅浅小小的印记,上了粉,不仔细,也看不出。
扶着脸盆架子,她想起来,一只手去够毛巾,头却给一股力气猛的一按,啪的栽到盆里,十三翡翠不促防的一个踉跄,手臂一磕,水哗的外溅,扑了一地,小先生自己也呛了水,抹了脸不住的咳,眼前的潘楚怜jin不住的笑:“翡翠妹妹心思重的,我走到你后头啊不晓得!”
翡翠咳的说不出话,脸通红的,扭过身子不理,潘楚怜拍她的背:“被吓到啦?好啦好啦,是我不好!”
小先生眼泪也咳出来,推着潘楚怜就往门口走,啪的关了门,潘楚怜噔噔的敲:“妹妹,真的生气啦,我好心来望望你的,噶开不起玩笑啊!”
阳光透过缕花的窗户格子透进来,在床头映上好看的图案,十三翡翠喝水压着咳嗽,缓了些。一只手搭在被子上,软软的,手指的影子xiu长。心头一动就做了个孔雀的手势,三只手指为冠,仰仰脖子,抖抖羽毛,翡翠笑出了声。
几年以前的夜晚,每天的功课之后,窝在chuang上,就着油灯的朦胧,手影似乎是唯一放松的游戏,兔子,狐狸,狗,鹿,许许多多的小影,她们都模仿的惟妙惟肖,那个时候,是笑做一团的。
如今,只剩自己了。
下午是个大日子。新先生要进门了。眼睛一大早就开始打扫。围栏上都扎了红绸子,裘纨素老早待的房间也重新粉刷,家具都是崭新的,眼睛把新置的厚丝绒窗帘束起来,鸡毛掸子又细致的扫去了星点灰尘,满意的舒了口气。
据说这位新先生是十三玲珑花了大力气请来的,不是平凡角色,安娘姨早就关照,半点怠慢不得。阿三头也早早的在大门口候着,红毯鞭炮都准备好了,就等辰光到了。
《上海娘事下》第9章(第1/1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