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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度嗤笑,“要宋家万劫不复的人是北衙,内奸出事,比下官紧张的人多得是。”
“下一次就未必如此好运了。”沈度慢条斯理地将帕子叠好,又替宋宜布了点菜,“县主勿要聪明反被聪明误。”
“沈大人。”宋宜的声音尚且有些抖,她这两日失态的次数太多,以至于有时她连自己都察觉不出来了。
沈度没看她,目光落在锅中沸腾的汤上,肉片翻滚,油珠子随着汤的沸腾而忽隐忽现。他望了眼紧闭的大门,忽而笑了笑,“定阳王府也是个传奇,三代武将威名赫赫,到这一代,世子不习武跑去地方做了个盐官,幼子学了点花拳绣腿便自视甚高,独女更是自幼当做娇女养,到头来却能杀身边人不眨眼。说来,最有令尊风范的,竟然是县主一介女儿身。”
宋宜尝了片羊肉,却辨不出滋味,只得向沈度笑了笑,“谢大人夸奖。”
“下官可没有夸奖的意思。”沈度起了身,“从县主不留贴身丫鬟那一刻起,下官便知县主内里也不过是个凉薄人。只是,文嘉县主这样的人,本不该活成这样。”
宋宜抬头看了沈度一眼,将他的碗接过,重新替他盛了碗滚烫的热汤,“既是大人非要文嘉前来,断没有大人先走一步的道理,大人不会如此不知礼数吧?”
沈度听她如此说,又重新坐了下来,从善如流地接过她递过来的碗,道过谢才继续道:“常州战乱,明日需改道自宁州经青州入京,绕远路且地荒凉,县主多进些食,条件艰苦不比府上。”
宋宜点头算是同意,话题重新接上,“大人可知,文嘉县主这般人物,生来便在权力漩涡的边缘地带,家父掌举国军权,替今上平十乱收三属国,战功赫赫,却有无数人无时无刻不在盘算着如何让宋家跌至泥泞之中。”
“大人您瞧,眼下不正是最好的证明?”宋宜低头,“大人觉得,文嘉县主这样的人,该是怎样呢?”
沈度笑了笑,不置可否,“令尊其实将县主保护得足够好了,县主大可不必自蹚浑水。王爷和世子都不是旁人可以随意扳倒的人物,县主只需赴花宴赏华服即可。这些腌臜事,县主勿要自陷污淖中。”
“谢过大人。”宋宜苦笑了声,“只是,若是大人在我这般境地,会不出手么?家人有难,便是搭上性命也在所不辞,更何况只是些入不得眼的肮脏手段,大人您说是也不是?”
碗中的汤又已凉透了,锅中的暖汤却仍不知疲倦地沸着。沈度看得出神,半晌才点点头,“旁观者清,当局者迷罢了,若是下官,也定不择手段也要护亲人周全,县主倒比下官通透。”
“大人今夜告诫的目的已达到了,文嘉谨记在心,不敢再犯。”宋宜拿手帕擦了擦手,再度看向他,“只是此事,凡牵涉进来的人断无中立之理,可大人的态度着实令人捉摸不透。”
“宋宜斗胆,敢问大人一句,大人到底是希望看到宋家就此万劫不复,还是希望看到宋家全身而退?”
第12章程咬金
宋宜以同一个姿势倚在马车上已经许久,连续行了七八日,入了青州地界,已隐隐可以听到清江的水声滔滔。
这几日天放晴,脚程快上许多,北衙也增调了人手,一路行来没遇见什么大事,宋宜心里倒是渐渐平静了下来。管事的事不知沈度用的什么法子压了下来,也不见北衙的人过来问罪,她倒也乐得轻松,除了偶尔关照一下宋珩的伤势,其余时间大多在马车里发呆。
手里的瓶子已被她掌心的温度捂得温热,她翻来覆去反复摩挲了好几遍,右手食指绕着瓶身上的纹路画了好几圈。
这瓶子是沈度送的伤药,药效出奇,用不过两日,那日额上的伤和脖颈上的淤痕尽数消除,加上她掩饰得好,宋嘉平好似也没发现异样,也不曾问起凭空少掉的那个人。
她看了瓶身几遍,最终还是想起那晚她问他是想见宋家万劫不复还是全身而退,她也不明白当时为何鬼迷心窍非要逼问沈度这个问题,纵她对他的态度实在好奇,这样的追问也是以前的她无论如何也做不出来的。
那晚沈度沉默了许久,才回答她:“有时恨不得整个定阳王府永不超生,有时又心有不忍。”
她再问他便不肯再吐露一个字了,她虽不知他那恨意到底从何而来,但到底印证了他对宋家确有不快。那夜之后沈度便刻意躲着她,至今再没同她单独说过一句话。
中午休息时,她在马车里没下车,听到沈度在外边吩咐说晚间在青州城内整顿一晚,明日一早跨过清江,再赶两日路就入京了。
她心底终于有了种再避不过的疲惫与心有余而力不足,于是一整个下午依然一动不动地倚在榻上,听着江水奔涌的声音消耗时日。
这声音竟有股魔力,节奏感极强,一下一下地拍打着江岸,她竟和着这江水声眠过去了。
她再醒时,是被窗外的打斗声惊醒的,她从窗户往外看去,果不其然看到两方人马纠缠在一起。
该来的终还是会来,一旦跨过清江,离帝京和北衙大队人马就越发近了,若真要半路出什么岔子,此地确是最好的选择,毗邻的常州战乱纷争不断,青州大部分兵力都调了过去,如今在青州行事,一时半会儿北衙找不到合适的援军,正是动手的最佳地。
她掩在窗后看形势,这次对方来势汹汹,虽北衙亦增调了人手,但隐有不敌之势。她心里竟有阵窃喜,如今的帝京无异于龙潭虎穴,她竟隐隐希望再不回去。
《海棠shuwuq》第20章(第1/1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