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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一值得庆幸的事情是,阿蘅一直在旁边陪他。
但他又隐约觉得,阿蘅不应该是那个模样,那个模样好像已经很过时了。他迫不及待想要看到现在的黎蘅,这想法就像是被灰尘盖住的大片思绪里,好不容易拎出的一线清明。
然后循着这一线清明,他第一次听到耳边传来的清楚的声音,那声音沉郁而压抑,带着某种哀求,那声音说:
“简书,我快撑不住了,你好起来,行不行?”
(65)
梁潜川强拉着自己的前妻出现在简书病房里的时候,见到黎蘅如同老僧入定般守在病床边。
除了呼吸,几乎看不见他别的动作,一瞬不瞬地抓着简书的手,仿佛捧了什么易碎的稀世珍宝。他的衣服乱七八糟地皱着,里外不搭,下颌的青茬冒了出来,脖子上贴了一块极显眼的纱布,全然没有平日里业界精英的风范,整个人恍似融在了昏暗寂静的病房里,成为一块背景板,毫无生气。
梁潜川叫了他三四次,黎蘅回过神,把不知钉到哪里的眼神投向了侵入这空间的来者。
然后,就在看到他的那一瞬,黎蘅死气沉沉的目光里猛地染上了令人胆寒的森冷,下一秒,梁潜川甚至不及反应,就被黎蘅死死摁在了墙上,他下意识地想惊呼出声,可看到眼前这张可怕的脸,竟生生将音节卡死在了喉头。
黎蘅仿佛是花了巨大的力气,才没将高高举起的拳头落在梁潜川脸上,然而它捶向石灰质的墙壁发出的闷响,也足够让梁潜川心跳过速。
他听见黎蘅压着声音对自己说:“看在阿书的份上,我给你面子。”
旋即,黎蘅难得粗暴地揪着衣领,把梁潜川推出了屋子。
愈见憔悴的女人全程仿佛失了魂一样,跟出跟进,一言不发,蜡黄的脸上仿佛戴了面具,纹丝不动。
直到把梁潜川拎出了病房,黎蘅才勉强能够按住自己蹭蹭冒火的情绪。刚刚打在墙上的拳头隐隐作痛,黎蘅直觉是受伤了,却懒得管。
“你们来干什么?”黎蘅仍旧压着声音,顺手将病房的门虚掩起来,只留一条缝,让他能时时看到病床上的简书。
梁潜川松了口气,忙换上真诚的神情,拉过一旁的小小:“我……带她来道个歉。那天我不知道她……”
“她?”
黎蘅近乎尖刻的嘲讽语气令梁潜川感到陌生又恐惧。
“所以你觉得,走到今天这一步,该道歉的是她?”
梁潜川反应过来似地,赶忙改口道:“我、我也、我也觉得很抱歉。”
“为什么抱歉?为没有对简书负责到底?为把自己的太太折磨成这个样子?还是为你永远改不掉的懦弱自私?”
梁潜川没有回答,一直在旁边沉默不语的小小却先崩溃了,忽地瘫坐在地上开始哀嚎,一面语无伦次地重复着“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应该去死”,与房里浑身插满管子一动不动躺着的人比起来,这些话语显得苍白无力,除了引起经过的路人们充满八卦意味的侧目之外,没有任何实质意义。
黎蘅大概是动用了这辈子最大的涵养,将小小从地上拉起来,叹了口气,道:“别哭了,简书受不了刺卝激的声音。你……不用自责,我和他,都不会怪你,你是无辜的。”
这场闹剧里,偏偏伤了人的那一个却是最无辜的。虽然只要看到她的脸,黎蘅就控制不住地要回忆起那天种种痛苦、慌乱与沉重,心底总有一头野兽叫嚣着要让她付出代价,但谁又能怪得了这个女人呢?她无非是个怀着绮梦走入婚姻的小姑娘,她以为自己爱上了一个前途无量又潇洒迷人的大好青年,她很可能甚至想象过未来鹣鲽情深、家庭和睦的模样,然而最终,她却为这个人而走投无路地成了一个亡命徒。
真正的加害者,就像泥鳅一样缩在后面,你能看到他,却捉不住他、没法将惩罚放在他面前。
黎蘅忽然觉得无力,浑身像被抽走了精气神一样,往后退了一步,让开路。
“你们走吧,以后别过来了,简书他……有我照顾。”
梁潜川没说什么,他伸手搂过小小,动作是那样的理所当然,若不看两人脸上的神情,真要以为他们是一对恩爱的小夫妻了。
黎蘅透过门缝看躺着的简书。他戴着氧气面罩,胸口的起伏却仍旧微弱而杂乱,除了高隆卝起的肚腹,他的手脚消瘦得几乎撑不起被子,他不能听正常音量的声音,甚至连窗外不算十分热烈的冬阳都会刺卝激到他……他活得那么痛苦,而他却帮不了他,就连为他出气也做不到。
黎蘅下意识地叫住了梁潜川,待后者回过头,他才近乎恳求地开口道:“我长这么大,没求过什么人,这次算我求你,别再害他受苦了。”
简书循着那天的说话声,在朦胧中探寻了很久很久,终于给意识找到一个降落处。
他能感觉到,自己终于清醒了过来,眼前的事物变得清晰,屋内幽暗的光线让他感到舒适,比刺眼的一片白茫茫好了许多。
黎蘅那反常的沙哑的声音让他即使在梦里也一直挂心,急于醒来看一看阿蘅是不是病了,可是醒来之后,却发现他并在身边。
怎么会这样呢——简书不禁想——明明觉得他一直陪着自己的。
耳边各种器械发出的声音刺得他头痛,但越过这些声音,简书好像能隐隐约约听到,黎蘅的说话声正从门外传进来。
对话似乎已经进行了一小段,他不知道黎蘅正和谁聊天,也不知前面说了什么,清楚地落入耳中的第一句是:
《自白剂是什么东西》第55章(第1/1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