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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探索完所有柜子,其中一个里面竟然放着全套《火山纪年》,我笑得像个疯子,不得不靠在柜子上喘气。居然在这里,到此刻,我都摆脱不了这套极度无聊的宗教文本。幸而藏书柜里还有南方群岛编撰的《诸岛诗歌集》,附带三种语言的译本。想逃避思考的时候,我就抱着这本书,蜷缩在床上。这套《诗歌集》显然不为日常翻阅而设,放在一个特制的木盒里,包着漂白过的皮革封面,书脊和四边还有金属装饰,相当沉重,不慎砸到胸口的话会留下小小的、血红的瘀伤。
我在这本书里翻到了《怪奇水手戈塔塔》。“戈塔塔”在南方群岛的语言里是“鱿鱼”的意思,整首诗为舞蹈和鼓点而作,明快简短,充满狡猾的押韵,用南方群岛方言来唱会更有趣。我们听过的就是这个版本,是一对旅行诗人表演的,男的是北方群岛人,就算离得很远也能看清楚标志性的灰色头发和眉毛,他负责敲手鼓。女诗人很可能来自大岛或者大岛附近,深棕色眼睛,一头黑发。她用丛林的语言歌唱,随着剧情推进,她打着响指,将熏香炉冒出的稠密白烟变成跳跃的海豚、晃动触手的鱿鱼、信天翁和划着船的小人,惹得观众鼓掌大笑。这几乎不算魔法,只能说是揽客的街头花招,但要是她在北方诸岛这么做,很快就会有身穿制服的“雪地巡逻队”过来驱逐,要是这些胆大的表演者能找到机会塞一点钱,巡逻队也许会放过他们的手鼓和里尔琴,但无一例外,那些被指控为“术士”的人们会被赶上船,丢在附近的岩礁上,离开那些岩礁的唯一方式是租借渔船。渔民们像雪地鹫一样在礁石周围徘徊,等着搜刮干净这群可怜人口袋里最后一点钱。不过随着魔法在北方绝迹,这门生意也不太好做了。
看表演并不在我们原本的计划里。你刚下船不久就病了,也许是因为丛林群岛的气候,但我更怀疑是那只可怕的血红蟾蜍,那玩意无声无息缩在窗台上,像一块冰冷的腐肉,在我们背着行李进门的时候突然跳起,擦过你的脸,啪嗒一下落在地上,飞快地蹦到门外,快得根本看不清。沾到黏液的皮肤马上就肿了起来,你说你感觉还好,到傍晚就开始发烧。我去找了巫医,但她声称蟾蜍无害,当地人经常用血红蟾蜍的分泌物来治疗晕船。她劝我买两罐发酵酒,一排圆滚滚的陶罐堆在帐篷一角,用混了干草的泥封口。我买了一罐,沿着昏暗的林间小路回去,走得很慢,免得摔碎陶罐。
酒是透明的,泛着隐隐的蓝绿色,闻起来有一股草根、辣椒和霉烂水果混合的奇怪气味,我们各喝了一口,一起发出干呕的声音。我痛惜我为此浪费的钱,你说你只希望我们没有惹上什么诅咒。显然,某些丛林巫医时常在“药剂”里混入一些“害处不大的”杂质,确保顾客因为幻听或者呕吐,被迫再回去“接受治疗”。
所以,次日早上,发现你状况变糟的时候,我就不确定是否应该再次拜访巫医了。其他商队成员已经早早起来,准备去家畜市场。我拦住商队队长,说服他过来看了你一眼。他认为你“只是需要休息,我们也没什么能做的”。
你看起来绝对不是只需要休息的样子,于是我决定留下来照看。接下来的两天,我几乎没离开过那间小屋,你肯定不记得了,你的烧一直没退。我坐在床边,每隔一段时间就换掉搭在你额头上的毛巾,思考要是你不幸死在这里,我应该如何告知你的家人。我知道大岛人的家庭只有一个母亲和一个父亲,我应该只写一封信,还是两封?怎么开头?用什么语气?“阁下,遗憾告知图法由于未明原因,高烧多日后去世……”
傍晚时分,外面总会传来手鼓的声音,当我靠近窗户,鼓声仿佛来自正对着窗户的树丛,当我靠近门,听起来就像在门外。这大概就是丛林的把戏,我想起我在神庙冷风飕飕的藏书室里读过的叙事诗,突然就明白了为什么南方群岛的英雄总会在莽莽森林里迷路。后来我和其他商队成员说起这件事,谁都没有听到过鼓声。也许是我记错了,也可能是那罐发酵酒带来的幻觉。
你在第三天清晨醒来,拍我的手和头发,把我也叫醒。天还没有彻底亮,蜡烛只剩短短一截,刚好够引燃提灯灯芯。我们在灯光里看着对方,最后都莫名其妙地笑起来,你问我是否买到了著名的鹦鹉——那是南方群岛最受青睐的出口货物,我在来的路上谈起了很多次。可惜家畜市场已经交易三天了,稍微受到过一点训练的海豹、丛林狼和鹦鹉肯定都已经售出,剩下蔫头蔫脑的病兽。
《列表法和树状图法》第9章(第1/1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