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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下致仕奏疏走出宫城之时,正值暮春,她一路走去,风拂过她的面颊,五六少年、六七童子与她擦肩,着了素雅轻薄的春衫,柔和的风吹起她们身上飘逸的发带,清朗的歌声与笑声乘上风,飘散了极远极远。

她面上带着笑,没有乘车,而是一路慢慢地走回了家,累了就停一停看一看,歇够了就再接着往回走,她走过京师的闹市走过寂静的深巷,她蹒跚着走过六十余年的时光。

她仍住在高府的旧宅里,一切都维持着高家当年的模样,她站在大门前看了一会儿,走进去,穿过前厅穿过游廊,这是她走惯的路,她的脚步难得地轻快,仿佛路的尽头还有一个人在等她。但是并没有,书房安静无声,光线透过窗子斜着打下来,细小的尘埃在阳光里飞舞。她指挥着侍人们抬了躺椅放在书房外的庭院里,而后让所有人都退了出去。她躺上去,头顶是乔木亭亭如盖,她眯起眼睛,听风拂动树梢的沙沙声响。

这是她最熟悉的地方,书房中的每一卷藏书她现今都已看过了,就算是摸黑她也能寻到每件东西的位置,她在这里听过数十年的四时更迭星移物换,但她却无比怀念那个青涩的飞扬的自己。

那个时候,她还有高云衢。高云衢是她坚实的依靠,是她仰望的高山。她跃跃欲试,渴望着登到高处、一览众山的那一天。

院落里极静,偶有几声鸟鸣,方鉴似乎还能听见自己诵读文章的声音,还能听见高云衢指点她的温润嗓音。

其实高云衢并不那么有耐心,在她看来这些学问简单至极,方鉴初时要跟上是极难的,高云衢从不责骂她愚钝,只不过嘴角似笑非笑似嘲非嘲的笑意,反倒叫方鉴绷紧了头皮,拼了命地去学。偶尔流露那么一些孺子可教的欣慰之意,好看得方鉴要用一生去铭记。

大人,可我好像已经要记不起来你的样貌了。

草长莺飞的融融春日里,方鉴躺在庭院里,春日暖阳洒落在她身上,有泪从她眼角划过,渗入稀疏斑驳的发间。

大人,我错了。

大人,你能来接我走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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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章讲的BE线。上头吗【x

**只是梦,没完结啊,放心是HE

**这章里用的典都在初高中必背课文里,我就不标了,古典文学真的是很浪漫。

第71章请命

方鉴从睡梦中惊醒的时候,天光还未亮,她茫然地伸手触了触自己的面颊,冰冷又潮湿,她又看向自己的双手,肌肤柔韧紧实,是年轻有力的一双手,但那剜骨之痛仍挥之不去,叫她心有余悸。她再无法入睡,起身点亮了灯。

前些时日楚州传来高云衢失踪的消息,当时方鉴虽担心但并不惊慌,她眼中的高云衢无所不能,楚州不过边陲一隅,如何能叫高云衢失蹄?可这梦境真实得可怕,叫方鉴周身寒彻,她不由地想,这难道是上天的示警吗?

她枯坐到天明,绣竹推门进来的时候叫她吓了一跳:“您做什么呢?”

“绣竹,你说大人在楚州会有事吗?”

“大人吉人天相,自能逢凶化吉。”绣竹不假思索地道。

“罢了,总不能干坐苦等。”方鉴做出了决定。

她去寻了崔苗为她引见卫枳,又请卫枳代为通传请见陛下。

卫杞见她了。她跪在永安宫,请求去楚州寻回高云衢。

“为何?”卫杞有些奇,方鉴此前做的好事并非无迹可寻,只不过看在成果尚可的份上不与她计较,她不说低调些避避风头,竟还求着卫枳走门路来见自己,是嫌自己看不见她吗。

方鉴深吸了一口气,她惯来知晓如何作赌才能达成所愿,她恭敬执礼,开口道:“因为臣心悦高大人。”

卫杞一口茶水将将入口,又叫她惊得喷了回去,茶盏晃动,溅了满手,大监忙执了布巾上前帮她擦拭,卫杞把茶盏递给大监,任她打理,眼神锐利了起来,直射向方鉴:“你说什么?”

“臣心悦高云衢高大人,她若有损,臣亦心焦,故臣自请前往楚州寻回高大人!”方鉴的目光灼灼,沉稳又坚定,可见不是一时兴起了。

“两个女郎?”卫杞刻意将轻蔑之意做到了十分。

方鉴不见惊慌,似乎想到了什么叫人畅怀的事情,面上蕴着浅浅笑意:“陛下,臣以为,情意之深,誓约之重,不因儿郎女娘而有分别。”

卫杞思虑片刻,忽地勾起唇角:“你心悦高履霜,高履霜心悦你吗?”

“臣不知。”方鉴亦答得坦然。

“不知?”卫杞挑眉,“尚不知她心意,你便要为她走这一遭?”

“高大人如何决断是高大人的事,臣恋慕之心是臣的抉择,不因大人是否回应而轻易转变。只凭此心,臣便愿为高大人赴汤蹈火。”方鉴叩首道。

卫杞沉吟片刻,又问:“她可是你的老师,你就不怕千夫所指?”

方鉴抬起头,眼眸清亮:“陛下,臣并不记得臣奉过拜师茶。”

卫杞看着她,年轻人炽热坦诚,不同于之前的狡黠奸滑,她为着高云衢把自己的心摊开了给卫杞看。

“哈哈哈,有意思。”卫杞大笑起来,笑声在空旷的大殿回荡。左右不知她意,皆屏了息不敢出声,一时间宫室之中只有她的笑声。卫杞笑了一阵,收了声响,饶有兴致地看向方鉴,平心而论,方鉴生得确实好看,堪可与高云衢相配,只不过年岁略小了一些……

卫杞不出声,方鉴也不敢动,她又做了一次豪赌,再一次把自己压上了赌桌,汗沁出来,在看不到的地方打湿了内衫,后背有些发凉。

《行远必自迩》第118章(第1/1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