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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十里重重地点了点头,方才抓着时湛阳的双手,此刻也赧然缩了回去,老实地放在膝上。
“不过这样下去的确非常麻烦,”时湛阳给邱十里倒了杯龙井,递给他,自己则就着茶壶嘴喝,“毒佬和江口组,一个盯上我的弟媳,一个盯上我的ナナ,还抢我生意,哪天还真是必须要一锅端掉啊?赛后陪我回趟日本,等他们顺利结婚过后吧。”
邱十里眼中闪过惊诧,转瞬即逝,他感激地看着时湛阳,或许感激是因为,他发现自己竟然被摆在了那样一个位置上。“老大去哪里,我就去哪里!”他轻声宣誓。
时湛阳又笑了,眼角细纹里溢着薄薄的温柔,“回去睡一会吧。不要降落才开始倒时差。”
“我想坐在这里……”邱十里心知这是无理要求,时湛阳只要一句“不安全”就能把他哑口无言地怼回去。哪知时湛阳只是说:“ナナ果然还有话要对我讲。是关于结婚吗?”
邱十里瞪大双眼:“啊?”
“你念婚礼誓词的时候,其实很难过,”时湛阳还是柔和地看着他,像在看一棵雨后冒芽的小树,“想结婚了?”
邱十里的眼睛还得瞪得圆圆的,方才时湛阳明明没有看他,难道是从声音里听出难过?这是老同学和小老弟都做不出的事……这般被拆穿似的赤裸,对他来说,则是种含蓄的柔情,“不是的,我只是觉得那些誓词都非常美,非常动人……人的一生,又是否真的能对另一个人做到矢志不渝,完成所有起誓?”邱十里说着便抬起眼睫,看着时湛阳忽深忽浅的目光。
“小枫好像很有信心。他三天之前给我的账户打了一笔钱,要我给他挑一套房子,需要在海边,因为霍英喜欢海,不能采光太好,因为霍英怕暴晒,你看,十九岁就知道娶老婆要准备婚房哦!”时湛阳轻松道。
“可是他们太特殊了,那不仅是爱情,还有崇拜,期许,而且这些都是双向的,他们也都是活得非常简单的人,他们的生死在赛场上,其实反而简化了,”邱十里困惑地皱起眉,“可是所有人都有机会遇到这样的对方吗?”
时湛阳微微闭上眼,呼了口气,“可能没有你想的那么难得,我指的是完成誓言的内容,”他又一次和邱十里对视,眼中有洞若观火的明亮,“爱、安慰、尊重、保护,不论生病或是健康、富有或贫穷,始终忠诚,这些事情,你对我这个老瘸子都做到了。”
“请您不要总是这样称呼自己……”邱十里把指甲用力掐进虎口,他努力不让自己的声音抖得太狠,因为他正在说着张狂的话,“所以,我可以和兄上结婚吗?”
时湛阳的微笑是完美的,让人看不出他的情绪,“这样吗?我刚刚还想说,给ナナ介绍几个女人认识。都是道上的人,能打能杀能保护自己,也不会不接受你的工作性质。”
邱十里深深地低下了头,“对不起,是我失言了。”他想立刻把茶杯还给时湛阳,再坐回自己的座位戴回眼罩,可是腿跪麻了,后腰别的手枪以及军刀刀柄也硌得他生疼,刚才没觉得,现在却仿佛疼得站不起来,只得丢脸地僵愣着,为自己的蠢话而后悔。
那些漫长的忐忑相思,他从青春期开始就非常擅长一口一口全都咽进肚子,怎么现在憋不住了,怎么在关键时刻露了马脚,那么多麻烦和危险下了飞机就要找上门来,他却在这里纠结所谓的结婚和誓言?
难道是因为看到了别人的幸福,还是因为三万英尺的高度让人飘飘然?
最让邱十里崩溃的是,他又的确是被刺伤了,时湛阳公事公办地说出介绍女人的时候,他的确产生了泪意,并且这酸楚现在还在眼眶里面汹涌,他要憋,可是他头痛欲裂。
“我想先看老大结婚。谁的红包敢比我包得大,我杀了他。”他最终只能说出这么一句。
却听时湛阳叹了口气,相处二十多年,邱十里心里清楚,时湛阳只有在一筹莫展的时候才会叹气,“ナナ,你知道的,做我们这一行,最忌讳拖家带口,徒增把柄。你看父亲就是女人太多,生得也太多,到我们这一代才会多出那些麻烦,”他揉了揉邱十里的发顶,没有用力气,那样温存,“可是我们这一行,的确也是人,我们也会喜欢上另一个人,这是很自然的事情,没有人能说他错。”
“嗯。”邱十里还是不肯抬头,看着茶杯中灯光的倒影。
“我也有喜欢的人,非常非常喜欢,”时湛阳则直接捏着他下巴,勾起他脸蛋对着自己,甚至还用另一只手慢慢地在他泛红的眼睑摩挲,“ナナ,我不会结婚,其实也不想给你介绍女人。如果介绍了,看见你们幸福,我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蠢事。”
邱十里愣住了,这话里的意思……他的那些忐忑,那些相思,他从十几岁就告诫自己咽下去的那些话……
时湛阳又笑了,好像在笑他这少见的呆样,“就是你想的意思,我也知道你是怎样想的,这么多年,一直知道,我非常珍惜,”他自己也少见地词穷了一下,“非常珍惜这份情谊,但我现在也没有和你在一起的打算。”
“……为什么?”这是狂喜后又被冰水浇淋之后,邱十里唯一能问出的话。
“我是这样的人,”时湛阳指了指自己,又把双手放在病腿上,“把你拉进这个行当的虽然是母亲,但她过世后,要你卖命做事的一直是我,这是我欠你的。那些类似‘因为我残疾不想耽误你一辈子’的屁话我也不想说,只是现在还有很多破事没有解决,时家以前沾的黑太多,要洗白它,多难你也明白,我们两个谁也不能保证会不会第二天就死了,甚至如果你真的成为了我的人,这件事传出去,你死的风险会翻番。”
时湛阳说得句句在理,也没有人比邱十里更懂这些话里的无奈,因为上一辈和各种违法势力的合作,比如毒贩,比如反政府武装,现在要终止这些好比斩断毒根,注定损失的绝不仅仅是金钱,坏事做多了,金盆洗手就是世界上最难做到的事,每天安安生生地生产军火再卖出去?天方夜谭。而他们这种揣着上膛手枪睡觉的人,常年在各地过着血淋淋的日子,平安见面已是难得,又怎么可能风花雪月?那是一种极度纯粹的东西,它确实存在,甚至存在于几米之外的皮沙发上,那是相互依偎的美梦,但美梦不存在于他的手中。
可邱十里还是挡不住自己的发问,他莽撞又执拗地瞪着时湛阳:“那等事情都解决了呢?时家洗白的那一天,兄上会不会和我结婚?”
时湛阳眼中的光亮闪了闪,灰白的脸上也显出红润的笑意,“如果那一天,我们都还活着的话,”他俯下身,病腿把他钉住了,可他还是用力抱住了跪坐在一边的邱十里,“你坐在我的腿上,我用轮椅带着你……我们去教堂发誓,发那些小枫嫌弃老土的誓言。”
《刹不住车闯红灯可以申诉吗》第56章(第1/1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