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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他对阎锡云的底细略知一二,这个出手阔绰的棉纱商人,正是陆雪衾一伙明面上的身份之一。
陆雪衾为人谨慎多疑,做的又是刀口舔血的勾当,因而在手上压了不少三教九流的身份,其中不乏富商名流,务求耳目灵便,处处如鱼得水。而这位阎老板更是仗着交游广阔的好处,四处捧戏子,开酒楼,暗中开设赌坊,不知设了多少明明暗暗的接头点,暗号各有不同,梅洲君所知道的,也只是其中几支。
因此他才会在上次接到陆雪衾的留信后,追着阎锡云的行踪奔赴宝丰社,取得了用以刺杀的戏单。而任春妒携款潜逃回来,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也正是受赌坊中人引诱,甚至可以说,这半年来,他的一举一动,没有一刻脱离过陆雪衾的耳目。
只是如今看来,这位靠棉纱起家的阎老板,却早已在不知不觉间,把手伸到了盐业上,甚至伸进了梅家。背后陆雪衾阴沉的影子,几乎以血流涂野般的态势铺在了他身上。
这么一来,他又怎么能不心中悚然?
陆雪衾下的究竟是哪盘棋?
只是对方越是步步紧逼,不留半点容身之处,他就越是不肯坐以待毙!
这种思虑一直持续到了家宴之前。临近傍晚的时候,阎老板一行姗姗来迟,其中大多是盐商,偕同女眷,统共是十三人。
阎锡云四十出头年纪,鬓角已经微白,鼻梁比寻常人略高,目光如炬,看起来颇为直爽。以他为首的那些盐商,则大多是梅老爷的熟人,各自携了寿礼。
梅洲君早早被打发出去待客,这一行十三人,他未必认得出面孔,好在他天生是个嘴甜的人才,招呼得滴水不漏,又让佣人奉了茶水,解了来客舟车劳顿的风尘,给女客留足了整理仪容的工夫,这才引着人往里走去。
梅老爷携一众妾侍仆佣迎上来,朗声笑道:“阎老板,承蒙赏光,你最近可是各路报上都鼎鼎有名的人物啦,十万银元拿下丰荣、洪季两大盐号,真是英雄气魄呐!”
阎锡云一笑,道:“梅老板实在是客气,若论家底雄厚,以德服众,还得数你梅老板。愚弟听说晋北连月大旱,盐工四处避难,人手急缺,盐号破产不知凡几,唯有你们梅家的盐池运作如常,必然要归功于长年累月的厚待。”
梅老爷被他这一手抬到了痒处,脸上立刻笑开了,几个盐商趁势恭维起来。
“几日不见,梅兄精神气见长,可见人逢喜事精神爽。”
“听说贤侄学成归来,颇得王部长赏识,刚刚谈话间,又处处周全,梅兄,千金易得,这样的家学渊源可不容易啊。我家小子如今还只知道招猫逗狗,若是有贤侄一半的人才,家业也就不愁交出去了。”
梅老爷最重脸面,家业和儿子都是要随时拿出来搏面子的,这时候面泛红光,六脉舒张,便顺势拉过梅洲君道:“这臭小子,也不知给我惹出过多大的麻烦,今日倒难得有了些安分的时候!喏,这一个是我家小儿子。”
他话音一落,梅玉盐就被袁妈抱了出来,嘴甜道:“伯父好!”
阎锡云目光一动,看向梅洲君,含笑道:“两位公子确实都是一表人材。”
他那目光直白无遮掩,像有刀光在闪烁,颇有些令人不舒服的冒犯意味,这还是破天荒头一回——梅洲君和他为数不多的几次碰面里,他都是个游刃有余的商人,眼中唯有利字。
梅洲君心里起疑,却还是笑道:“阎老板过奖了,我也常听父亲提起您,如今方才知道,百闻不如一见。”
“我这长子啊,同他母亲年轻时候一模一样,就是性子顽劣,我也是伤透了脑筋,还要请阎老板多多包涵,”梅老爷转头道,“洲君,你先陪阎老板在园中逛逛,再到昌裕楼来。”
他话里难得有些温情的意思,这是有心把这一支人脉往儿子手里牵了。
梅洲君点头道:“阎老板,请。”
梅家后院中有湖,亭台池榭错落有致,假山石林立其间,寻常待客的时候,都是沿回廊探幽,这会儿暮色正烈,月色却依旧是天边淡白的一点,仿佛朱漆盒上嵌的螺钿一般,别有一番凝而不动的秀致。
这位阎老板一路上问东问西,这时也不免驻足。
“听你方才说,你是从小就住在这儿,而不是在晋北出生的?”
梅洲君道:“对,这个园子是昔年家父给家母的聘礼,后来我们一家就长居此地,除了生意往来,料理祖业,很少有回晋北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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