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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只枯瘦的右手被深蓝色的针织毛衣的衣袖衬得无比白皙,模样在黯淡的光线下似乎也顺眼了不少,茧疤被光晕稀释,指尖光洁而圆润,指甲依旧短促不堪,但没有那种下一秒就要渗血似的红泛。
宋涸就这么一动不动地盯着沈洲一口一口吃完了他做的晚饭,听他说“挂了啊”,才如梦方醒般“啊”了一声,待视频挂断,起身离座时脚步都有些翩然。
一晚上的好心情在看到李安顺时细微地皲裂了一下。
这人预约了两人份的套餐,站在穿着火锅店店员制服的宋涸面前微笑着。
这家火锅店也算是火过一阵了,宋涸也撞见过同班同学,有的夸他勤工俭学,有的问他可不可以给点优惠,有的则装作和善地窃窃议论,唯独李安顺的笑容最为寻常,只是惯有的对待他人的体贴和礼貌。
宋涸依样将他引导至餐桌为他服务,他也没有多说一句、多问一句,落座后忙着用手机发消息,问宋涸能不能晚点再热锅上菜。
约莫半小时后,其他几桌预约的客人基本已经到齐,热热闹闹最少也是三五几人,可李安顺等的人还没来。
最后他起身来问宋涸火锅店管事的在哪里,宋涸一脸莫名地给他指了路,心说他该不会是要投诉自己吧?上次电影院的事他果然还记着仇吧?
片刻后,李安顺坐回了位置,招呼宋涸过去热锅上菜,等宋涸把该忙活的都忙活完了,临走时又被他要求坐下来陪吃饭。
火锅店有规定不能陪客人坐下吃饭,宋涸刚要拒绝,李安顺先他一步开了口:“我跟你们老板说过了,他同意了。”
宋涸半信半疑地过去找老板求证,老板笑眯眯地冲他挥挥手,一副过来人的口吻:“去吧去吧,你同学说他失恋了,想找个人诉苦也是人之常情嘛。”
等宋涸不情不愿地坐在了李安顺对面,对方正低头拿勺子把红汤的汤底舀进蘸料碗里。
“本来约的是成执,”他开口说,“不过也料想到了,他不会来。”
宋涸干巴地“嗯”了一声,在这地方被人使唤惯了,下意识伸手要给他烫毛肚。
李安顺搅拌着碗里的蘸料,还真把宋涸当诉苦对象,不在乎他怎么想怎么说,只是兀自不满道:“你是直男也就算了,我吃一堑长一智,接触成执前就打听了他的取向,知道他大一交了个男朋友——就是上次那个寸头,按理说他是个gay,又分手恢复了单身,为什么他也不喜欢我呢?”
宋涸还是有些接受不了他这么肆无忌惮地当着自己的面说什么gay不gay、喜欢不喜欢的,忍不住自言自语似的嘀咕了一句:“……非得喜欢男的吗。”
没想到他听到了,搅拌蘸料的手一顿,横眉瞪过来:“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喜欢谁是你自己能控制的嘛?性取向又不是火锅蘸料,辣一点淡一点全凭自己选。”
宋涸是真不懂,识趣地闭嘴了,默默把烫好的毛肚捞进他手旁闲置的干净碗碟里。
看着满桌的配菜,宋涸觉得可惜,自己已经吃过晚饭了,真吃不下火锅了,不知道李安顺点的两人份套餐最后要浪费掉多少。
李安顺大口大口吃着碗里的肉,不知是烫到了还是辣到了,面色肉眼可见地发了红。他费力地嚼了好半天才把嘴里的东西全咽下,一边说着“好辣”,一边抽了张纸巾擦嘴边的红油和眼角被辣出来的泪花——结果眼睛更痛了。
最后自暴自弃似的把纸巾团成一团往垃圾桶里一扔,眨巴着泛红的双眼对宋涸说:“你以为我没想过尝试吗?”
宋涸并未回答他,说去柜台给他找湿纸巾,便起身离开了。
又成了一个人孤独地坐着,对面几桌客人吵吵嚷嚷的好不热闹,李安顺睁着灼痛的眼睛望着锅里那咕嘟冒泡的汤锅走了神。
他是高中出的柜,那时还留着长发,被班主任称作怪胎,咋呼的同校女生追随异类带来的新鲜感,跟他打成一片,然后不管他情不情愿,私下里跟风戏谑地称呼他为“姐姐”,男生们则对他避如蛇蝎。
父母知道后和老师一起发疯,甚至到了神经质的地步,在教室里踹翻他的课桌、在家里打翻他的碗筷,最后在高三上学期砸坏他的吉他、剪掉他的长发。
交往的男朋友从一开始的虚荣心作祟享受他带来的猎奇感,后来发觉要跟他一起面对责骂和异样的眼光,就毫不犹豫地抛弃了他。
非得喜欢男的吗他也这么问过自己。
尝试着在异性身上寻找出路,无能为力,又觉得实在不负责任。
盯着镜子里自己被剪坏的斑驳的头发,李安顺还是决定要抗争到底。
成绩一落千丈之后勉强够上本科线,把崩坏的吉他琴弦用割破掌心的力度一再勒紧,抵上咽喉、抵上命运的闸口,努力呼吸的同时逼视父母的双眼,会觉得他们的眼泪比琴弦更锋利、更令人窒息。
好在父母把人伤得遍体鳞伤后,发觉自己还是爱着这个亲手养大的怪物。
从此对儿子的人生大事闭口不谈,比死亡还忌讳,偶尔被谁提起,眼中极力隐藏的无奈心酸中也还是掺杂着一丝反感。
就这么耗了下来,代价是放弃复读和音乐艺考,李安顺站到了这场战争的最后,获得了一场不算胜利的胜利。
踏入林港大学的第一天,他决定抛弃过去重获新生。
他有信心自己已经熬过了最艰难的日子,觉得其他事再烂也烂不到哪里去,他可以有无限的勇气去追逐未知的一切。
《左腿左屁股酸》第46章(第1/1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