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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话款裙走回窗前,摊子前早没了人!她忙够出个脑袋,簌簌摇动着一支镂空宫灯金步摇,街两头寻了几眼。
街市左右铺面皆忙着上门板,熙然里满是行色匆匆的面孔,各样苎麻粗绵的衣裳里偶然穿行点缀着锦绣罗衫。夕阳红得迷幻,董墨赤朱的背影也红成了一抹幻觉。
不一时梦迢离店归家,天益发黯淡,将黑未黑,蓝得浓重。门首右面小径连着一堵花墙,丝竹苏笛打月洞门底下风似的钻进人耳朵里,唱得人心摇目荡。
梦迢顿了步子,偏着脸朝那洞门望进去,竹影夹着条羊肠小道,枝叶剪破了暗蓝的天光,似幻似真。她回首问门上小厮:“老爷请的谁的客?”
小厮忙不迭跑下来应,“太太下晌刚出门,客就到了。请的是衙门里的三位大人。”
梦迢点点头,摇着柄梅形绢丝扇,“谁陪着呢?”
“老太太和老爷都在席上坐着呢,格外就是在落英巷请的三位姑娘。”小厮稍稍顿了顿,窥着梦迢面色,“里头有那位姓冯的清倌人。”
这位冯倌人是老爷新做的相好,两个人正有些如胶似漆的亲热。小厮心里有些打鼓,唯恐梦迢听见不高兴。
可天色太暗,只听见梦迢轻飘飘地“嗯”了声。
彩衣朝那洞门瞥一眼,挽着梦迢向左边路上去,微蔑着接过话,“怪道,我说咱们家里什么时候有人学会唱曲了?敢情是落英巷的娼。什么清倌人浑倌人的,难不成做了娼也要分出个三六九等?”
没几步走到左边路上那堵花墙,也有处宝瓶洞门,中间瘦瘦地掐着腰,正把二人曼妙的身段逐渐嵌到门上去,像一副陈旧的古画。
墙头坠下来一枝黄香木,梦迢嫌碍眼,抬扇拨开,嗓子也跟着手抬得略高,由柔转尖,“夫人娼人伶人,女人总爱在身份上分个高低出来。要我说嚜,没差别,都是苦命人。一会回去,你使人在外院收拾出一间屋子,容那位冯姑娘住一夜。”
彩衣听见这话,忿忿地朝身后剜一眼,低着声抱怨,“这些姑娘真是不怕生,哪里都睡得下!”
“瞧给你酸得,人家做的就是这个营生。我计较着,这姓冯的姑娘既然还是个清倌人,今夜就不好亏待了人家。你一会叫丫头将我同老爷成亲时剩下的那些红囍字、红蜡烛、红巾子一列的东西张罗布置些。”
彩衣没吱声,闷低着脑袋。
梦迢也不说话了,低着眼看裙下的花街铺地。石头上散布着规则的回纹,曲折地向前路的黑暗里延伸而去,仿佛通向黑的尽头——
廊灯罩幽窗,吟蛩轻四甃,廊庑底下有个小丫头在打瞌睡,眼皮子像灯笼布,昏昏沉沉地蒙着一点无所谓的黄光,任何记忆在它面前都显得苍白疲软。
梦迢打发人去歇了,独在榻上干坐一会,便要洗澡。
正将两条白得剔透的胳膊搭在桶沿上发怔,满室烟霭里倏地走出来个影,吓了她一跳,“谁?!”
那影歪着步子,由浓雾中游荡过来,“别惊慌,是我。”
来的是梦迢的丈夫,济南府台孟玉。穿着蟹壳青直身,月魄的长条巾子缠个髻,巾子没规矩地垂在胸怀里,手心里韵律缓慢地拍着把阖拢的泥金折扇。
因见他脸上有些熏红,梦迢扶着浴桶,仰眼问:“你是吃酒了还是给水汽熏的,眼底下红扑扑的。”
“是么?”孟玉一双笑眼在桶里流连两巡,踅出屏风,走到妆台前撑着案照镜子。
镜里那张脸,嵌着双明媚桃花眼,眼皮上有深深的折痕,显得有些轻浮多情。
搁了会,他又慢洋洋地走进来,“吃了两杯酒,就把脸吃红了。你在外头吃过饭了不曾?没吃就叫东园厨房里烧两个菜来你吃,正好那头厨房还未歇灶。”
孟家府宅分东西两头,西园这头是夫妻两个住着,东园那头因孟玉早没了双亲,族中单薄,又不是济南本地人,空着这样大的房子没意思,索性就行了个“孝”,使梦迢娘家人住着。
今日东园宴客,厨房也忙得暗。梦迢下晌却在酒楼用了些,倒不觉饿,瘪着腮帮子摇了摇头,“那头几时散席?”
孟玉拽了根榆木圆杌凳在跟前,坐得矮矮的,正好与梦迢隔着圆弧的桶壁,脸对脸地笑,“大约二更天就散,吵不着你睡觉吧?”
“我耳力不见得这样好!”梦迢两手挂在桶沿上,且笑且嗔。
她面上布着些水珠,皮肤被水汽洇红了;孟玉脸上淡淡微醺,也有些浮汗。两张白里透红的脸刹那间都有些孩子气。
梦迢盯着他看一会,笑盈盈地抬下巴,“你把窗户打开吹一吹,洗澡水洇了一屋子,叫人透不过气。”
《折娶弱腰番外孟玉最后和谁在一起》第2章(第1/1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