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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忽然有些愤愤,轻轻往窗台上捶了一拳,“就不能说是你送来的吗,非得说是云翠送来的。”
就这样想着,韵文忽然便起了身,又轻手轻脚开了门,到那间房屋门前屈了手指叩了叩。只是她才刚一叩完,便心里直泛紧张,用力抿了两下唇,缩在广袖中的手紧紧握拳。
油木那棕黄色的门在她面前被推开,卫籍手中摇着把折扇,对于她的突然出现有些惊讶,“这么快,周女郎是有事相求了?”
她抬起头,眼眸却好像没跟着一道抬起来,既不承认也未出言否认,只是飞快地抬眼扫了他一下,沉沉呼了口气出来。
“谢谢你的梅子汤。”
卫籍眨眨眼,又是愣了一瞬,遂转过扇子,用扇柄轻轻敲了敲她的脑袋,“周女郎这记性真是让人忧心,方才便说了,是你家侍女让我帮忙端上来的,这么快便忘了?”
看他还是不愿意承认,她其实也不是非得要戳破这件事儿。她懒得继续顺着他的话说下去,再度眨眨眼,这回眼里不再闪烁。
“以后不必唤我周女郎了。你就叫我绵绵吧。”
细濛春水(七)
卫籍脚下险些一绊,踉跄了一下手上才扶着户榄稳住身子。
她竟……同意他唤她的闺中小字?
睫毛轻轻颤了几下,他傻乎地乐呵出了声,扬着唇露了牙,一下又一下地笑。他向前探了探身,似乎想看仔细她眼里有多少分认真的神色,耳后的发丝滑滑地溜到眼前,挠着他的脖颈呲着痒。他抓起一簇想重新丢回肩后面去,却是乱糟糟一团窝缩在肩处。
他有些激动,本能地伸出了手,却又顿在了半空,握了握拳,最后重新背回过去。
他总还是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理智回笼地很快,他忽然不太敢看她明亮纯澈的眼,小心试探着念着那两个字。
“绵……绵?”
她笑着冲他点头,捋了捋袖子又顺手扶了扶正头上摇摇的鲤鱼儿,转过头看廊里面是否有别的人。“既是友人了,若是还称女郎郎君的,未免会觉着太生分。”
韵文捏着下巴尖儿,觉得这种互换小字的事儿理应礼尚往来,歪了脑袋问道:“家中亲近之人都唤我的小字,我也听习惯了,这么多年也就这样叫顺口叫下来了。我既告诉你了我的小字,那你呢?你的是什么?”
其实她话说的并不快,声音也是好听的甜,像丢进溪畔的小颗鹅卵石,明快活泼,可传进卫籍耳里好像是带了寒冬里的冰锥,刺得他心缩了缩,面上的笑意散了些。
他就知道,这姑娘就是个榆木脑袋,仔细敲都不一定敲得醒的那种,也就是他自作多情,他早该想到她是想同他交朋友的。
只是交朋友罢了,还会是什么,又还能是什么呢!
他丧丧地垂了头,嘴角漏出些许苦涩来。在她的面前,他觉得自己就不该生出旁的心思来,那点其实并不算过分的念头被衬得实在是肮脏,她好似一面崭新锃亮的镜,照出他心里的每一点斑驳。
他其实是个很爱干净的人。
但哪有活一辈子都还能是干净的人呢。
他噤声了许久,想了许久,韵文也就站在门口等了许久。她将将矮他一个头,这样面对着抬头看他,也看不太出他有些颓丧的样儿。她看他脸色一阵阵的变,心里面有些泛嘀咕,生怕自己不知哪一句无心的话戳中人家的伤心事,那自己罪过可就大了。
毕竟她好不容易想清楚了,自己想同他交朋友,可不能因为自己的缘故把人家压在心里面的伤心事儿给重新揭开来啊!
她可见得慌了神,快快地在他眼前挥手示意他说话。
“我没有小字。平日里阿耶阿娘直接唤我的字,你唤我文伯便是。”
文伯,卫文伯。她在心里念了两遍,复而抬头看他,的确是人如其名,面上便是这样一幅翩翩润玉的文人模样儿。
她笑得明媚动人心弦,让他看得有些呆了眼:“是个好名字,想来你的阿耶和阿娘定是盼见到了你长成后,这样好一幅文人墨客的样儿,果真不愧是卫家!”
卫籍耳里面听着话,也是跟着点头笑了笑,就像是本能的举止,可传到心里的有了另一番意思。
她对他说的话,几句不离卫家。她究竟是想同他这个人做朋友,还是想同卫家做朋友。
他能听见自己咚咚的心跳,藏在跳动有力的节奏里面的是他对自己的不相信与惶恐不安。他背过手去,隐在广袖下面的手隔着衣物的锦缎布料,触到了别在腰间的一小节竹玉筒,透着些微玉石独有的凉,轻轻硌着他的手,像是在警醒着自己。
韵文好不容易多挑了几个话柄子出来,他却不怎么接,本就面皮子薄的人儿觉得耳朵有些发烫。她愣生扯嘴角笑了一下,说着自己先回屋子去了,主动将油木户扇拉过来,隔绝了二人之间僵持而窘迫的场面。
她转过身,朝着身侧挪了几步,重重地呼出一口气来靠在油木长廊上。脸蛋摸着是有些烫的,她将头埋在手心里面紧紧闭着眼,张着嘴无声地叹了好几阵的气,觉得自己方才真是羞死人了,她怎么会在一个自己才认识不多久的人面前主动说这么多话的!
朝后撑了一把身后的油木长廊的沿壁,重新站在这条并不算很宽阔的长廊中间。她回过头,又看了一眼这被自己方才关上的门扇,不知为何好不容易降下温去的脸颊又有些发热。于是她快快地重新将头别了回来,提着裙摆碎着步子小小地跑回了自己那方屋子,也是“嘭”地一声将门关上。
《折枝什么意思?》第36章(第1/1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