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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季泽对电话那头说:“没问题。你今晚再来酒店找我。我这几天都在广州。”他边说边打开门,跟程一清面对面。
二叔还要说什么,程季泽对电话那头说:“二叔,我这里有点事,见面再说。”
程一清看着他,看他肩头后面的房间,想要直接进来。
程季泽侧身让开一条道,又低头看一眼身上浴袍,“你不介意的话,可以进来坐坐。但我刚洗完澡,你跑到一个男人房间里——”
“都是亲戚,怕什么。”也不管这亲戚都是大清的亲戚了,程一清不由分说,就直接落座窗下长沙发上,当面质问:“你一边说跟我合作,一边跟二叔联系?”
“是二叔联系我。”程季泽打开小冰箱,拿出一罐啤酒跟一罐可乐递给她,自己进了浴室。浴室门关上,他的声音从门后闷闷地传出,“你来找我,是考虑好了吗?”
“没有。因为我觉得你这个人靠不住。”
“是吗?”浴室门后的声音,情绪稳定,丝毫没有被冒犯的意思。
程一清有种被轻视的痛感,一手抓过可乐,开了易拉罐,喝一口。酒店房间馥郁芬芳,窗外是喷水池,视野开阔。这城市的地上跟地底,都跟杂草似的蓬勃生长着。她带着一腔不满,也像株杂草,开口就问:“你为什么瞒着我爸,找二叔跟姑姐?”
浴室门拉开,程季泽换一身圆领短衫,深色长裤,走出来。屋内开了暖气,他头发带点湿气,软软地搭在前额跟鬓角。他现在看起来又软又乖,像从豹子变成了猫。他扔掉干发巾,“因为我是生意人。”
“所以要骗人?”
“我骗你?”
“你跟我要电话,说准备回来祭祖、修族谱!”
“我的确提过祭祖、族谱什么的,但我从来没说过,联系你二叔他们,跟这件事有关。”
程一清一想,的确如此,更怒了,“你出阴招!”
“别说这么难听。你二叔跟姑姐乐意跟我联系,你也赚了五百元,皆大欢喜。”
程一清一点不欢喜:“你到底给二叔他们提了什么条件?你想要什么?我告诉你,不要尝试从二叔或者姑姐身上得到什么。”
“你意思是,你二叔手上根本没配方?”
程一清当然意识到,他是在套话。但她也不怕被套话,“你也是程家人。你知道程家家规,最经典的秘方,从来只传长子。”
只传长子。所以,程一明永远是最受宠爱的那个。程一清想起哥哥的脸,那张脸跟神台相框内的黑白遗像合在一起。黑是铁,白是光。像枚钢针,一下下刺痛她。
程季泽问:“或者这么说,你不确定二叔有没有,二叔也不确定你有没有?”他又放软声音,“再或者,在程一明不在以后,你跟二叔都不确定,德叔会将秘方留给谁,将店留给谁?”
那枚钢针,此时在程季泽手上化作了钢刀,直扎程一清心脏。程季泽分明将眼前人的痛看在眼里,但程一清心头的血,就是他眼前的路。他看到自己又进了一步。
程一清十分讨厌港人莫名的优越感,但程季泽身上的感觉并非来自彼时的地域优势。后来程一清走的路更远,见的人更多时,发觉很多来自富裕家庭的小孩,多少有种满不在乎的底气。但程季泽又绝非不在乎的人。他仍在人类社会竞逐排位,一心向上攀。
所以他才对程一清步步紧逼。
程一清愤懑,低声骂:“关你屁事!”转身就走。
这生意,这钱,她不要算了!她是贪财,但做人做事,也求坦然痛快!
人刚走出两步,程季泽忽在身后说:“一九九七年,广州市地铁试运营,你跟其他市民一样,彻夜排队买地铁纪念卡。最后加上积蓄,开了间士多店。一九九八年,因为经营不善,士多店倒闭,你在大沙头找了个仓库角落,卖外国打口CD。因为被打击严重,一九九九年,你转行想做大排档,结果认识辉哥,辉哥介绍你卖千年虫药……”
程一清像被钉在原地,手是冷的,后脊背也发冷。
程季泽起她底,她一点不意外。但查到这个份上?
她开口:“程生——”
“一场亲戚,叫我季泽。”
程一清漠漠笑一声,清晰明朗喊了声三叔。
她说:“论关系,两边程家人上次围坐一起吃饭,还是清朝年间吧?论亲疏,我跟你之间隔了三代以上。论年纪,我们应算同龄人。但我叫你一声三叔,以示尊重,我也希望你能够尊重我。没错,我前半生非常失败,跟三教九流的人混,没出息,没出头,没着落,现在还欠着十万。我不是什么好人,也非常眼红你那笔授权费。但落水狗也有尊严,我不想跟你这种人合作。”
她抬起手臂,重新将脑后碎发扎上去,又抬起眼,“你尽管继续跟二叔纠缠吧。他这人很滑头,你好自为之。”
程一清已经走到门边,手搭在门把上,拧开之际,又觉得自己多管闲事。论道行,显然程季泽要高得多。二叔哪里是他对手?谁小心谁,还不一定呢。
程季泽上前,一只手按住她的,非常认真:“我是个生意人,目的只有一个,就是为了赚钱。从这一点上讲,跟你没有区别。”
他松了手。“纪念卡150元,你转手卖250,赚的是一次性的辛苦费。士多店卖零食饮料,豆奶一瓶赚3角,可乐赚4角。你要卖多少瓶才够?程一清,你是个聪明人,守着程家配方这个金矿不采,是要让它被风沙埋没,还是等德叔年纪再大些,被你二叔骗了,转手卖给不姓程的外人?”
《双城记豆瓣》第7章(第1/1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