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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管他怎麽想,若有人问起,我就说看守院子的那家夥神情怠慢,不敬我堂堂康乐公,看那皇帝能把我怎麽样?」谢灵运长声笑道。
「哦?看来你此刻是真的想通了。」薄言之见谢灵运丝毫不以为然,心里顿时明白。
「反正留在京都也没有什麽意思,终日缩在世人羡慕的乌衣巷里我也无所作为,倒像是被『乌衣巷』这三字束缚一般,若做什麽出格的事说不定还会连累叔父他们。不如抽身离去在外面自在逍遥的好。」谢灵运垂头看著薄言之清亮的双眼由衷说著。
这时书房外有人禀报说晋安帝派人急召谢灵运入宫,男人无所谓地应了一声,俯身温柔地替薄言之顺了顺搭在额边的发丝,叮咛几句後出去了。
薄言之目送谢灵运离去,转头闭目继续休养魂体,睡上几个时辰之後,谢灵运沐著月光回到了书房。
「现在感觉如何?」嘴有含笑的男人似是放下了多年压在肩上的重担,整个人看起来容光焕发,一时间让睡得迷迷糊糊的薄言之有些迷了眼。
「你没事吧?」疑惑地问道,竹榻上的鬼魂轻飘飘地来到谢灵运身前,伸手摸上男人的额头。
「能有什麽事?不过就是降我康乐公的封爵为康乐侯,以前两千户的食邑改为五百户,撤了我参军一职让我出京留任,等待王命差遣。」谢灵运蛮不在乎地说著,伸手捏住薄言之递来的手掌,轻轻揉著似乎想将这只冰冷的手捂热。
「被削了爵位还这麽开心,你这样的世族子弟倒也真是少见。」薄言之轻笑。
「那也是言之的功劳,让我明白留在这乌衣巷里并不是最好的选择。」谢灵运紧紧握住薄言之的手腕,真诚开口说道,「和我一块离开京都吧,然後我再想办法让你再世为人;你我知己一场,我想我们日後定能好好相处。」
薄言之想到不堪回首的往事忍不住嗟叹,他看著谢灵运那双认真期盼的双眼,不由自主点了点头,做出这个决定之後身心同时一松──
他与谢灵运此刻都需要过上与以往完全不同的生活。
次日,康乐公府大门的牌扁被皇宫禁军摘下,换上侯府的扁额。谢灵运神情自若,让下人们收拾好细软准备行装,好似一刻也等不了,希望立即出发离开京都。看著他这份从容与洒脱,康乐侯府的人都忍不住佩服。
午时刚过,谢灵运已经做好了远行的准备,他辞别族中众亲友刚刚跨上马,大将军刘裕领著兵卒前来相送。
原本不想对这个男人假以颜色,但谢灵运想了想还是勉为其难下马,将刘裕迎进了空无一人的康乐侯府,因为谢灵运觉得在离开前有个圆满的了断也不错。
这次远行谢灵运打算带走常年服侍他的随从,因而康乐侯府连看宅子的人也没有留下,他打定主意永不回来了,所以空荡荡的书房很适合谈一些私密的事。
「谢侯爷,我想见言之最後一面。」刘裕的脸色极为沈重,谢灵运从对方坚持的目光里知道今日若不依这个男人的意愿,恐怕他们是不容易离开了。
「有这个必要吗?」薄言之清冷的语声响起,现身在刘裕与谢灵运身前,他当然与谢灵运想到一块了。
「言之,请你原谅我。上次我也是太想和你在一块才做了错事……」
「刘大人,我不怪你做过的事,请你日後不要再出现在我的面前,这下你满意了?」薄言之淡淡打断刘裕的话,「除去待我这件事,刘大人其地方做得很好,你出身贫寒知道民间疾苦,因而约束军队不扰民、不劫财,与兵士们同甘共苦甚得军心,再加上你深通兵法熟识为官之道,我想大人日後定能百尺竿头、前途不可限量;自然,你与我这样的小小游魂更应该再无任何瓜葛,请大人回去罢。」
「你真的忍心与我永不相见麽?言之!!你应该知道,就算让我得到了这个天下,但身边没有你我又怎能真正的快活?」刘裕颤声说道,先前沈著镇静的神情消失得干干净净。他一眼瞥见谢灵运腰间悬著的长剑,胸口有如被兵器重击一般感到非常疼痛,眼里闪耀著捉摸不定的震惊与愤恨,「这把剑怎麽会在他的身上?你以前答应将它赠给我的呀。」
「我也相当怀念最初做鬼的时候什麽都不知道,一心傻傻只想呆在你身边的日子。所以那时这把剑才会因我的思念频频出现在你身边。不过现在你与我没有任何关系了,我将我薄家的东西赠给什麽人不需要经过你的首肯罢?」薄言之嘲弄地掀起了唇角,「刘大人你也太贪心了,权势与我这个小小的鬼魂都想拽在手中,这世上哪有这麽好的事?再说,以前你不知道我魂魄所在的时候,不也是过得好好的吗?」
谢灵运明白薄言之将古剑送给他,一来是不愿再想以前那段失败的恋情,二来也是见他喜好剑术顺便打发这柄见证其感情的古剑罢了。不过这麽简单的道理他不想解释给刘裕听,反正他与薄言之清清白白,他们之间的情谊深厚坦荡,刘裕要胡乱猜疑他也没办法。
刘裕深受打击,高大的身形亦似不稳,脚步踉跄地退到书房桌边,垂头看著谢灵运进屋後随手放置在桌上的古琴,眼里涌上一股绝望的悲痛。
「言之,你……你是不是真的下定决心,不原谅我,也不会与我在一块。」
薄言之沈默,坚定的眼神无声回答了一切,这个时候他真的觉得与这个男人再无什麽话可说,他们之间除了欺骗与谎言还有什麽呢?既然缘分已尽,不如趁早各走各路,避免最後形成两相厌恶的局面。
「看来,你的决定与康乐侯是脱不了关系了。」刘裕的语声有些奇怪,带著一种薄言之以前没有听到过的沙哑与无力,还有深深的嫉妒与不甘。
一时间,鬼魂有些无力,他张口想告诉刘裕,他们之间的问题与别人无关。然而在薄言之启唇的那一瞬间,刘裕突然疯了一般抓起桌上的古琴狠狠摔在地面,一举将琴身摔破碎成几块。
「你干什麽?」谢灵运大声喝道,连忙纵身上前推开刘裕拾起碎琴,转头望去,看到薄言之的身形渐渐变得透明,唇边泛著微微的苦笑渐渐消失。
「我不让他带走你!既然你的心已经不在我这里;那我,那我也不让你陪著别的人,毁了你一半的魂魄,看你还能不能想著除我以外的人……」刘裕痴痴地望著鬼魂俊美端正的五官,看著薄言之在他眼前慢慢虚弱,最终化为无形消失在空气里,眼里的悲恸与绝望更盛,泪水亦从眼里不自觉滑下;跟著,他又放声狂笑久久没有停歇,直到笑得全身剧颤,到最後不得不紧咬牙关才能勉强止住笑声。
谢灵运从未见刘裕在人前落泪,明白这个性情稳重心机深沈的男人此时此刻真的是伤心难受到了极点,但他想到对方如何对待薄言之,心里始终没有泛起半分同情。
《乌衣巷是哪》第28章(第1/1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