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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满应了,夹着伞,端了锡壶出去。
小风吹的曹颙昏昏欲睡,头发没干又怕湿了被褥,就肘搭膝上手托脑袋打着盹。
睡意朦胧时,就听外面清清脆脆一阵蒙语——却是一句也听不懂。曹颙睁了眼睛,见个只八九岁的小丫头,一身蒙古侍女装束,站在帐篷门口叽里咕噜的冲他问话。
曹颙醒了醒神,分别用汉语和满语问了两句什么事,那小丫头却皱着眉头照旧说蒙语。曹颙叹了口气,他学过满语,却没学过蒙语,眼下虽然将到草原,但还是汉话和满语是主流,蒙古人从贵族到侍卫大抵都会说满语,因此他从未担心过语言问题,没想到眼下却是头一遭遇上沟通障碍。
实在沟通不了,曹颙只好摇了摇头,示意自己听不懂。那小丫头见他一个劲儿摇头,又急又恼,一跺脚扭头就跑了,倒弄的曹颙有些尴尬——看来,多学一门外语还是必要的。
注定这场午觉是睡不上了,曹颙再次要睡着时,耳边响起柔和的汉语:“这位侍卫大人,叨扰了……”
又个蒙古侍女,十七八岁年纪,个子稍高,却十分清瘦,一身洗得发旧的蒙古袍子并不很合体,显得有些空荡,脚边还放了个三层食盒。见曹颙带着倦意抬头瞧她,那侍女忙施了礼,道:“搅了大人好眠,还望恕罪。请问这里是曹颙曹大人的营帐吗?”
曹颙听眼前这女子谈吐不俗,又说的客气,想是哪位蒙古王公的侍女,也不好太失礼,站起身道:“在下就是曹某。姑娘有何见教?”
那侍女忙又施礼,道:“原来是曹大人。奴婢给曹大人请安。奴婢是塔娜格格遣来送东西的。”
这侍女口中所说的塔娜格格,是巴林部札萨克多罗郡王博尔济吉特氏乌尔衮与和硕荣宪公主的女儿。这荣宪公主是康熙皇帝的三公主,与三皇子和硕诚亲王胤祉同母,后宫荣妃马佳氏所出。
塔娜这两年常住京城,因出身高贵,父母娇宠,外祖母与舅舅们都惯着,性子难免有些跋扈。平郡王府的宝雅格格与她年纪相仿,又都是爱抓尖儿的,两人每每到一起就要生出事故来。
这次,两位格格都随扈塞外的,前几日在驻地又生出事故。三月间,宝雅曾因赛马败在塔娜手下,这次出京就憋了口气,特意央求哥哥花千金觅来了好马。在北上途中驻地,两位格格就开始比上了。
宝雅占了好马的光,自然赢得轻松愉快。塔娜丢了面子,将怨气都出在坐骑上,狠狠的鞭打自己的马。结果不小心抽到马眼上,惊了马,她被甩下马,但是脚却卡在马镫上。情况十分危急,幸好曹颙来找宝雅取姐姐叫人送来的家书,看到这般变故,立即动手射杀了惊马。
塔娜见曹颙穿着侍卫服饰,就叫人拿金子与酒赏他,态度极为傲慢。
曹颙因不知京城的消息是吉是凶,正担心不已,哪里有时间应付这个刁蛮的小姑娘,与宝雅两个离去。塔娜气得直跳脚,望着曹颙的背影,脸上阴晴不定。
京中却是无事,曹佳氏这般急切派人过来,并不单单是为送家书,主要是为了给丈夫、弟弟与小姑送吃的。
想到塔娜,曹颙实在没有好感。虽然他为了救人射杀了那匹惊马,但是他看到马身上的鞭痕时,仍觉得震惊,这竟是十四岁女孩抽出来的,下手何其狠毒。他打量着地上的食盒,心下不快,昨日赏银赏酒今儿赏菜,越发当人是奴才了?
那侍女见曹颙沉了脸,发现他瞧着那食盒,慌忙摆手道:“大人误会了,奴婢送来的不是这个……不瞒大人,这本不是奴婢的差。因刚才姐妹说大人不谐蒙语,那姐妹又不懂满语汉话,因此央了奴婢替她。”说着向袖筒里取出个物什来,恭恭敬敬奉上,道:“这是格格给大人的哈布特格,里面是从西边儿换回来的上好香料。”
那是个靛蓝缎子五色绣纹的葫芦形荷包。
曹颙见了脸色更难看,别管里面装的什么,这荷包岂是能乱送的东西?虽然端午节送这个也应景,却不是自己能够收的。作为一个身体没毛病的男人,他未尝没憧憬过艳遇,但丝毫没有兴趣招惹这样一个刁蛮的郡主。他没有任何受虐的倾向,对泼辣跋扈的女子完全缺乏好感,因此冷冷向那侍女道:“请姑娘代为传话,曹颙当不起格格的赏赐。东西也请带回吧!”
那侍女犹举着荷包窘在当场,半晌才怯生生道:“大人恕罪,奴婢……奴婢……”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十分尴尬。
曹颙见了,道:“并非我想为难姑娘,实是不合礼数。姑娘请回吧!”
那侍女犹豫了一下,收起了荷包,施礼告退,提了食盒转身离去。她还没走出多远,忽然一阵疾风过来,浓云滚滚,天骤然黑了下来。她知道草原上的雨来的极快,当下想也没想就往回跑,气喘吁吁进了曹颙的帐篷,略有歉意的道:“叨扰大人了,实是这雨来的急,奴婢又提了吃食,想借柄伞避……”话音未落,一道锃亮的闪电劈开云幕,随即一叠串的滚雷下来,淹没了她的声音。
帐外,大片大片的雨星落下,极硬的,砸起蒙蒙尘土,铿然有声,天地间一片昏灰。
那侍女虽站在帐内,却是靠近门口,因帐帘未落,便有雨滴随风飘进来,打到她的背上。因为冷风冰雨,她的身子微微抖着,却把食盒抱到胸前紧紧揽着,生怕一点儿水珠儿落进去似的,那本就单薄的身子显得越发纤弱,满眼的哀求,一脸的怯意。
这天儿就是打伞也没用,又是这么个弱不禁风的女孩儿,曹颙见了不忍,便道:“若是姑娘不嫌,就请进来暂避避雨吧!”
那侍女感激的施了礼,向里面走了几步,在地当中放了食盒,垂手站了。曹颙瞧她低眉顺目的样子,别有一番楚楚之态,想想在那刁蛮郡主手下做事怕也不是轻松的活计,指了指矮几旁的小杌子,“姑娘但坐无妨。”
那侍女怔了下,随即道了谢,过去搬着那小杌子到原来站的地方,这才整理衣襟坐下。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实在尴尬,总不能大眼瞪小眼对眼吧?曹颙便掌上灯,取了本书,正襟危坐看了起来。
风在帐篷里东撞西撞,刮得灯火只跳,晃得曹颙眼睛都花了。他只得放下书,阖上眼揉了揉眼周穴位,又敲了敲后脑勺。摸了头发,他这才想起来自己并未梳头,披头散发的接见了这侍女,有点尴尬,忙双手拢了拢头发,编辫子他是不会的,但是至少得拢的整齐些。
那侍女瞧见,犹豫了一下,还是轻声问道:“奴婢……伺候大人梳头?”
曹颙忙摆手道:“不用,不用。”古人梳头大有说道,她又不是他的丫鬟,梳头岂能随便梳的?这蒙古格格主仆实在都是莫名其妙的主儿。
那侍女“嗯”了一声,一双手紧紧攥着衣襟,低声道:“大人恕罪,是奴婢僭越了……”
《重生于康熙末年智然身世》第74章(第1/1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