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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每次都是这个摩耶鬼……
终于,颜非蹲下身,微微放松了些力道。愆那便从他怀里轻盈一跃,落在地上。他用尾巴蹭了蹭颜非的腿,然后便走到了阿黎多身边,跟随白鹭恩从侧面的门离开。
颜非看着愆那和阿黎多的身影消失在那扇门后,转过身来面对着那神秘的身影。
“你到底想告诉我什么?”
那声音沉默了片刻,才开口说道,“颜非,医仙派如此看重你,是因为你是唯一能够打破非想石,解救上神波旬的人。”
颜非冷笑,“先是说我是有缘人,现在又说我能救波旬。我何德何能?你们怎么就这么确定?”
那声音愈发渺然,似乎来自于遥不可及的过去,“我当然能确定,因为当初,是我亲手将波旬上神的天魂地魂投入的人间。我绝对不会认错。”
第116章蓬莱岛(3)
颜非仔细咀嚼着仙君口中话语,一阵冰冷的战栗正如游蛇般顺着脚踝爬上脊柱。他口中干涩,隐约觉得自己听到了什么绝不应该听到的东西。但是另一方面,有什么呼之欲出的东西又在不停冲撞着他的意识。一个主宰他一生的真相,一个可以解开所有谜底的真相……为什么他没有命魂,为什么他对师父有那种近乎病态的狂热,为什么他会做那些奇怪的梦,为什么有些时候一些黑暗到他不愿意去正式的思想会如藤蔓一般悄无声息地弥漫在他的内心深处?
他这一生到底从何而来,又从何而去?
于是他还是问了,“你说的天魂地魂……指的是什么?”
那重重纱帘后神秘而古老的人影似乎早已在等待他问出这一句话,这一句无法回头的话。一声长长久久、恍若穿越时光的叹息幽幽弥散在不知从何而来的细细风中,消散在幽魂般飘舞的纱帘之间。
仙君娓娓道来:
”我曾是离恨天上一位上仙,也曾是辅佐紫微上帝登上无极之位的功臣之一。然而这许多劫来,我眼睁睁看着他一点点堕落。他忘记了自己最初的志向,沉迷于那些歌功颂德溜须拍马的声音之中,沉迷于自己的权利之中。他的统治压抑铁腕,整个天庭中每一道天都有他的眼线,神仙们不敢随意说话,否则很可能会在某天忽然消失。他以所谓逆天反道的名义清除异己,用尽办法巩固自己的绝对权力,甚至不惜牺牲其他道众生的福祉来拉拢盟友。
然而波旬让我看到了另一个希望。他年轻、执着、单纯,甚至有点天真,也有些无情。他为了自己的理想可以付出一切。你知道吗,神仙和人其实很像。大部分的神仙终其一生不过是为了获得更多的东西,他们都是庸碌之辈。但还有一些神仙,他们生来仿佛就是要完成一项使命,为了达成使命他们不惜一切代价。而波旬便是这样一类神仙。他受佛陀点化后,立志要打破这固有的六道规律,让六道归一,真正令众生平等地去争取自己的幸福。而他最想要解救的,首先便是最为悲苦的地狱众生。
或许这样的想法在你听来太过虚无缥缈,太假太大也太空了,简直天方夜谭一般。但是如果你真的见到波旬,真的听过他说的话,你便会知道,在他的脑海中,这些并非虚无缥缈,而是已经形成了一步步的计划。而他也确实在脚踏实地地一步步执行着那些计划,不论别的神仙如何嘲笑,如何羞辱他。
可是波旬却几乎要成功了,他真的创造出了六道归一术。这时候,那些当权的神仙才开始害怕了。
只有当六道存在,他们的权势才有意义,他们才能显示出自己的地位多么尊贵,多么高高在上,才可以傲视苍生,视万物为刍狗。如果把这六道的区别抹灭了,他们费尽心思得到的这些好处,岂不是全都付诸东流?
于是天庭渐渐形成了两股势力的对立,就是在这个时候,我选择加入了波旬的阵营。
波旬视我如师如友,我们亲密无间,无话不谈。看着他谈论着他为六道归一设想的远景,你会觉得那并非一个遥不可及的梦,而是近在咫尺,唾手可得。我表明立场后,便离开了离恨天,自降至他化自在天。后来更是跟随他长居夜摩天,与那些天人视若臭虫蟑螂的鬼和贱民一般的地仙长久地相处。
可以说,我太了解他了。我享受这种感觉,这种他和我之间性灵上的联通和羁绊。他那时候已经有了无数的信徒,他们都如我一般蛰伏于他强烈的个人魅力,如缠在蛛网中的飞虫那样一旦沾染就无法全身而退。看着那些信徒对他那般如痴如醉地虔诚信仰着,我感觉到一种无比的满足,一种强烈的优越感,因为我和他们不一样,我是可以和波旬比肩的。
我太自信自己的能力和对他的了解,所以我犯了一连串的错误。
波旬被紫微以奸计重伤后,只有元墟大阵尚且有一线希望修补他的天魂地魂,若是拖得久了那两魂离散开来,命魂离体,他便会落到轮回之中难寻去向了。我向信徒征寻自愿为大阵献祭的人,不论是仙、妖、人还是鬼中都有不少愿意献身的。但是天魂和地魂都能够与波旬的天地二魂相融的实在太少了,那几百名自愿者中,最后只有一只寻香鬼,竟然符合所有的条件。这个寻香鬼,便是你师父曾经的红无常,想必你已经知道了。
然而我没有想到的是,在炼魂的过程中,寻香鬼的天魂和地魂被拆解融化,修补到波旬的天魂和地魂之中。但与此同时,他一生的记忆和执念也与波旬的意识发生了一些呼应和缠绕。我仍然不清楚波旬究竟受了多少影响,但想必影响不小,就算不至于改变波旬的性情,也定然撼动了一些波旬性格中固有的心无旁骛。
我来不及知道大阵究竟有没有成功,天兵便已经将我们重重包围。为了给波旬上神争得一线生机,我用阵法将他送去了地狱中连我自己都不知道的某处,然后自己便去引开追兵,转移天庭的注意。我不知道在那并不算很长的一段岁月中发生了什么,但是当波旬终于再次出现在我们面前时,他的性格发生了很大变化。
他不再心无旁骛,不再坚定执着。他开始动摇,而且时常发呆。他常常仰望着头顶青莲地狱的方向,心思烦乱,却寡言少语,不愿意透露分毫。那时候我十分担心他,因为他的身体从未能完全恢复,他的力量也大不如前。而他的心烦意乱则加重了他的伤势。随着他的动摇,军心也日渐涣散。原本就已经被天庭重挫,这下大势已去,谁都能看出来他要不行了。
有一天他问我,如果他一生做的事并未能解救任何一个人,反而给那么多的人带来了痛苦绝望,他这一生还有意义吗?我告诉他,他生而为神,这是他命中注定的路,只有他才是这不断腐朽的秩序中最后的光明。可是他听了,却并不高兴。相反,他开始日渐疏远我,我不再能看得懂他的内心,也不再能洞察他的想法。
《地狱变相图导览画册》第199章(第1/1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