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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儿院里的孩子,或多或少都能看出些被遗弃的缘由。展小曦小时候被排挤,某种程度上是因为他在那群孩子中间显得太过于“正常”。
过去展小曦总是不能理解,自己无病无灾,性格没有缺陷,长得也不差,怎么会好端端地被原生家庭弃养。
不是他单方面地多心,就连乔瑾煜那样心思缜密的人都曾感到疑惑,隐晦地问过他这个问题。
客观来看,展小曦真的不具备被遗弃的理由。不像陆雪丞那样阴损,不像陈寻那样满身的超雄气质,不像小虎那样存在身体缺陷,不是智力障碍,没有自闭症,甚至都不如园区剩下那几个小朋友羸弱呆板。
展小曦暗自猜想过很多种可能,小时候听园区阿姨假意苦涩地说起自家又添了个男孙,别的阿姨都上来贺喜,那位阿姨摆摆手,很是凡尔赛地说,“哎呀,本来上面就是个小子,这又得一个,将来压力够够的喽。”
展小曦听进心里去,暗自猜测会不会生他的家庭极度想要个千金小闺女儿,却接连生了好几个儿子,觉得给几个儿子攒老婆本儿负担过于繁重,一怒之下将他弃养。
高中时候听班上女孩子们凑一堆儿聊偶像剧,各种豪门私生子夺权的狗血设定,展小曦又猜,该不会……他不是父母的婚生子?妈妈在生下他后碍于社会观瞻,不得已将他丢弃在福利院门口。
他猜过千百种可能,真相却比他想象的最最极致的那一种还要残忍。
展小曦曾以为,襁褓里那张“姓展”的字条,是生身父母对他唯一的一缕温情。
虽然浅薄,但至少是有的。保留了一个可以证明血脉关系的姓氏,叫他每次念出自己名姓的时候可以浅尝到那么一丝丝的慰藉。劝慰自己他们或许并不讨厌自己,只是迫于某种不得已,被迫选择了骨肉分离。
直到此刻他才知晓,那是母亲对他的诅咒。
他的母亲应该跟邹妈妈同姓,所以那个压在襁褓里的“姓展”二字,其实表达的是母亲对他滔天的恨意——有过那样遭遇的可怜姑娘,没办法理智地说出“稚子何辜”这种冠冕堂皇的话来,她恨这个叫她进一步堕入黑暗的孽种。她要他跟那个畜生生死绑定,要他永远记住自己骨子里流淌着恶魔的血液。
有那么一瞬间,展小曦甚至感觉自己是进入了濒死状态。
往事历历,走马灯似的从眼前闪过,千般万般的人生镜头里,竟找不出一点点快乐的记忆。
而从前遭遇过的所有血泪、屈辱、痛楚,在他眼里都变得合理。
他生来就不无辜,活该活得这样痛苦。
从未这样恶心过自己,展小曦单手锁住了自己的喉咙,指甲深深陷入皮肉,一毫米一毫米地犁下去,所过之处一片血肉模糊。
陆雪丞跌跌撞撞地赶上来,从身后抱住了展小曦,抓着他的手臂制止他的自残行为。
他压在展小曦耳边,用一种极致温柔的语调说着寻常的疯话,“不要这样宝宝,我不像那些趋利避害的外人,我不会因为这些事情改变对你的态度。”
“你看——我一直都知道你的身世,却从来没有因为这些嫌弃过你。”陆雪丞断断续续地诉说他那肮脏的无人在意的心意,“你放心,这件事只有你和我两个人知道,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展小曦回过头,血泪交融中望见陆雪丞狰狞可怖的嘴脸。
陆雪丞在威胁他,赤裸裸的毫不掩饰——他可以不告诉任何人。
也可以单单告诉那个展小曦最不想让他知道的人。
展小曦忽然间笑了。
像被抽干了气的傀儡娃娃,虚脱地躺倒在路边,颌角冷汗岑岑,手臂搭在眼睛上遮住视线不去看那个掌控他的恶魔。
他开始狂笑,笑得疯魔,笑得泪眼模糊。
太可笑了,他竟然真的信了陆雪丞会崩溃到随时自我了断,竟然还顾念着过去的好,在陆雪丞落难时好心予以回报。
“陆雪丞啊陆雪丞……”
展小曦泪眼朦胧地摇头叹息,“你真的是我见过的最最坚强的人。”
他怎么可能会自杀。
古人说“祸害遗千年”,不是没有道理的。
那些自私到极致的人是不可能脆弱到自我了结的。那个把闺蜜抵在门外害她枉死的毒妇可以利用网络上谩骂她的流量开直播赚打赏,那些杀人如麻的昏君给自己赋予神权合理化自己的恶行,那些穷凶极恶的歹徒被抓时叫嚣着是世界对自己不公把自己逼上了绝路……
魔鬼的心智往往比人类要坚强许多,任何处境都可以被他们利用起来作为谋取利益的工具,包括正常人具备的人性,在他们眼里都是算计的筹码。
展小曦终于还是崩溃了,坐起身抱住了自己,缩成很小一团,把脸埋进膝盖,任凭满脸的泪水滴淌在地,脆弱得好像摔碎掉再也拼不起来的玻璃娃娃。
“你想要我怎么样呢?”他问陆雪丞,“你不顾我死活地说出这件事,目的到底是什么?”
“知道我当初为什么敢把你丢出去吗?”陆雪丞语气平淡地问,问完又自问自答地告诉展小曦,“因为我一直都清楚,你逃不出我的手掌心。他们不够了解,你也糊涂,当着我的面做蠢事,把我逼到穷途末路,不得已拿出最后的筹码。”
你看……他从来都有理由,哪怕恶事做尽,也是别人逼他,不关他的事。
展小曦听笑了,笑完又哭,哀叹遇上陆雪丞会不会也是上苍对他的惩罚之一。
“我逃不掉了……”展小曦服了软,虽然并不彻底,带着明显的哭腔嗫嚅着说,“我有了软肋,逃不掉了。但我不会顺从你的。”
《说的说怎么读》第122章(第1/1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