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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翎拜别萧年时,萧年将那把满是他们师徒三人回忆的琴赠与靖翎。
老人向着靖翎深深一揖,叹道:「老臣所做之事,意在为民安社稷,没想到却害得殿下受苦多年,实在是对不住殿下」
靖翎垂着眉眼摇了摇头,她并不怨萧年,如果君王作恶,自然会被臣民取代,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自己身为凭藉皇权享尽荣华的天家儿女,受这些罪,更像是天道烙下的警告。
「此番殿下特意前来,老臣却无法全然地为殿下解惑,实在遗憾,只盼此琴能给殿下一些慰藉」
靖翎接过那用锦缎裹起的琴,物是人非的愁绪瞬时涌上心头,含泪将琴身揽入怀中,靖翎朝萧年颔首致意,末了淡淡的道了声「老师留步」,随后上了马车。
车里,她抱着琴,反覆思索萧年所说的每一字、每一句。
宫变中,有些事情是主事之一的萧年也不清楚的,比如鹿原为何弑父,还有皇族为何遭屠,除此之外的一些事情倒是理出了头绪,比如说鹿原为何变节,其原因再明了不过,不就是为了自己吗?
想着,靖翎默默的抹去了滑过脸颊的泪,这份情太痴也太重,还用了这么多命去换,要她如何能得之自在?
黑帐马车走了好一段路,回到了肃王府,这段长谈,去时日正当中,归时月以高悬,靖翎在马车过门时问了门卫,得知鹿原还在校场,便让马车停到了校场外,抱着琴,靖翎缓步走进灯火通明的营帐中。
帐里,鹿原端坐在书案前,正在写要呈给靖寰的军报,根据最新的消息,寒山营已经抵达北境与守军会合,这几日派去探路的斥候也已经回报了北雪山周边的地势,只要妥善布局,将努伸和寒麓一并剿清应不是难事,唯一值得留意的是那一入京便藏得不见踪影的貌似帑岘少主的人。
听见脚步声,他抬首看去,见靖翎缓步走来,怀里抱着一个裹着锦缎的长形物什,鹿原大约知道那应是萧年的琴,放下笔,平静地问道:「殿下此去,可有问到想问的了?」,靖翎没有答话,只是将怀里的琴往桌案上一搁,绕过书案来到他身边。
鹿原的脸朝着她,随着她走动而转了向,靖翎看着他的脸,脑海里重迭着过往种种,不由得心生酸涩,紧抿着唇,忍着泪,伸手去拿鹿原的手。
鹿原不明白她要做什么,但还是顺从地让她拿过自己的手,那双手曾经只有笔茧和琴茧的手,如今布满了刀茧,靖翎再忍不住的泪,就这么如暴雨落在了他的掌心。
只为私情
看着掌心一捧的泪,鹿原有点慌神,他知道萧年定会把所知全盘托出,即便宫变当夜,宫里具体发生了什么萧年并不清楚,但靖翎是在现场的,她是亲眼看见自己一身是血站在先皇尸首边,他还以为这趟靖翎回来,会对他明明能够不杀却还是杀了先皇一事撒气,却不想她只是看着自己的手哭成了泪人。
「你以前,总说,厌恶兵事」靖翎哽咽的说着,指尖摸上那厚硬的茧,上头沾着自己的泪,抬眼去看鹿原,泪眼婆娑间,男人为自己落泪而慌张的脸却清晰可见,她更觉得难受,「值得吗?」她问。
鹿原听出了她话里的意思,竟不知如何答起,半晌才抬手去替她抹泪,道:「国之本为民,值得」,却不想掌心被靖翎狠狠一捏,靖翎的声音带着点怒和怨:「满口大义,你真以为我想不明白?」
是啊,靖翎不傻,要是萧年把自己是如何参和进宫变之事的原委说了,能猜不出自己是为了她动的心思吗?
值得吗?怎么会不值得?
但自己为她参与宫变,更是证明自己配不上她,在知道先皇有意答应送公主和亲,自己的父亲也说「既然一个公主便能换来太平,又何须参与窜权?」时,他多怕会失去她。
那股恐惧绕在心头挥之不去,但也因此,鹿原看清了自己的心,在他被连喜好都受制于人的一生之中,他已然习惯退让隐忍,可唯有靖翎,是自己不愿失去,也不愿相让于人的。
于是,当夜他便潜入父亲房内行刺,盗取禁军虎符,下杀手的那一刻,他心里哪有半点家国大义,只有但求一人的私心。
垂首闭眼,鹿原不愿再说,除了和靖寰还守着的秘密,他在靖翎面前已经赤裸,他是如何为一己之私情弑父叛国,又是如何为了另一个私情,用了三年折磨自己好不容易守下的人,靖翎都已看清了吧?
下一瞬,他被靖翎拥进了怀里,脸颊触在她柔软的胸脯,片刻,才回过神来抬头去找靖翎的脸,靖翎哭的厉害,脸上脂粉被洗去了大半,不愿让他看见,只把自己埋进他的颈间,也不迫她,鹿原抬手环上靖翎的腰,闭眼放任自己沉醉在靖翎的拥抱之中。
还是如初
靖翎哭了许久,才平复了下来,见她冷静,鹿原便让营兵拿来冷水和面巾,替她收拾哭花的脸,靖翎坐在鹿原的腿上,任他劳碌,鹿原觉得靖翎安静的反常,却又心中有愧,开不了口去问,只能格外小心的放轻了擦拭的动作。
靖翎的确是心中有事,三年来累积的情绪,都在今日化成泪水哭得干净了,现在盘旋在她脑海中的,只有那个鹿原和皇兄尚未松口的隐情,这件事,定然是他们认为自己知晓了之后会难受非常的,所以鹿原才甘愿做恶人,皇兄也情愿做共犯,一搭一唱的圆着谎。
想着,她把视线落在了鹿原身上,男人已经把她的脸都擦干净了,现在正小心地拆她头上那些簪了一天已经显出枯色的秋海棠,神色郑重,靖翎心里一软,鹿原这么谨慎的模样,不就是怕自己真的厌弃他吗?
《长夜将尽 终迎黎明》第20章(第1/1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