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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藏历第十一饶回水狗年,康熙二十一年,初春。
这天一大清早,在凛冽的寒风中,伴随着低沉威严的法号声,一面五色佛旗缓缓地升起在布达拉宫前的广场上。这预示着达赖喇嘛或者第巴府要有重大通告布。
人群聚集到差不多三四百人时,广场东侧的第巴府大门缓缓打开,二十多名官员次第而出。两名官员登上了临时搭建的木台,一名是年轻的第巴,一名是宣读官,其余官员则成一队站在台下的一侧。
法号声停了。人群安静下来。唯有清风吹动五色佛旗,猎猎作响。
宣读官手捧一块绢布,神态自若,大声宣读佛爷法旨。风势大起,靠后的人们听不太清,于是前边的人向后排传递着大概的意思:佛爷决定闭关修行,所有政教事务交由第巴大人遵照佛爷之意代行管理。
活佛、喇嘛闭关修行是一件常有的事情,人们个个在心里祈求佛爷能接获菩萨更大加持,好引领、度脱众生。法旨的最后几句大家听清了,是说为祝福佛爷修行圆满,特意在广场西侧施粥七日,并放一些旧衣物。这个消息激起了人们的热烈反应,一些人高兴地互相说:“佛爷慈悲。佛爷慈悲。”一些人则默默闭眼,双手合十。
年轻的第巴在台上自始至终未说一句话。他身着大清三品官服,仪态端肃,双目平视,只有一次似不经意地将目光越过喜马拉雅山脉,投向东南方。他清楚地知道,今天这一举动意味着什么。尽管事先他已经过何止千百次的思量,但当这万钧重担一下子压在自已肩上时,面对道途艰险,前程难料,他沉静自信的眼神中,还是闪过了一丝隐约的不安。
这位年轻的第巴就是西藏历史上大名鼎鼎的“第巴桑结”。他名叫桑结嘉措,位居第巴,是当时协助达赖喇嘛治理西藏的最高行政长官。他是少壮贵族的代表人物,多才多艺却从不张狂,处事果断,深谋远虑。几年来,第巴府各个部门按他的工作流程按部就班,有效地运转着,二十多名官员分工明确,紧张而不忙乱。
布了佛爷的闭关清修的“法谕”之后,桑结心里就很清楚,以往由佛爷出面的事项,他都必须立即接过并妥善应对,诸如与朝廷方面的往来、三大寺的大型法事活动、传召大法会、协调教派关系、地区内活佛转世的批准、雪顿节及其他重大节庆,等等。他深感任重道远,加上佛爷圆寂带给他的悲伤,有时候他真不知怎么应付……但所有的这些,他都必须面对,一丝不苟。
第巴府是一幢南北走向的二层楼房,标准的藏式建筑,通体雪白,窄式窗框涂为朱红色,挂着黑绒窗帘。两侧各有十多间东西走向的平房,大多供属员、侍卫使用,其中两间是茶房。中间是约一千多平米的院落,硬土夯实,铺有碎石小径。靠墙是一溜白杨,墙角下种有各类花草。大门朝东开,主楼后墙紧贴广场,有便门相通。主院旁侧有一小院,放官轿等物品,喂养马匹,几间房子,也是佣人住所。
当天下午,桑结正在二楼北头的办公室里注视着刚挂上墙的一幅唐卡。他擅画,且不拘一格。眼前这幅绢制唐卡就是他的作品,前几天刚完成。从风格上看,不似藏地传统技法那样注重写实、笔划繁密、色彩艳丽,倒有点像汉地写意,简洁明快、空灵剔透。图的底色为深黄,中部是连绵的雪山,间或点缀几座寺庙,左下角有一入定老僧,右上角有群雁盘旋。
“大人,汗府总管求见。”一名侍从进来禀报。桑结身体未动,只微微一摆手,示意请客人进来。
“啊,啊,第巴大人好雅兴。嗯,此画想必出自大人之手,果然意境不凡。”来人一进门就一边躬身行礼,一边称赞墙上的唐卡。
桑结转过身,一揖还礼,示意请坐。
双方都是老熟人儿了,论私交还不错,故不甚拘礼。汗府总管叫巴雅尔,五十多岁,身材偏胖,脸盘阔大,颧骨突出,一双细眼总是笑眯眯的,但那眼神分明告诉你,这是一位阅历极深的人。巴雅尔先在老汗王手下做执事,因侍主忠诚,做事稳健,固始汗离世后大公子丹增任其为汗府总管,大公子逝世后,其子达莱汗继续留用至今。
“大人,看到这幅唐卡,我倒想起一事。下个月是王妃生日,汗王问她想要什么礼物,您猜王妃怎么说?”巴雅尔边说,落座。
“王妃想要何物?”桑结好奇。
“哈哈!点名要第巴大人的水彩画呢!”
桑结的水彩画,在当时的西藏,堪称独步,描绘出的花草人物、寺庙市井,淡雅逼真,富有生活气息,极受上层贵妇、小姐们喜爱,人人以能得一张为幸。
桑结略一思忖,笑道:“既然总管开了口,那我就送朋友一个人情,下月初定然送上一画。”
巴雅尔急忙要谢,桑结制止道:“唉,先别谢,今天总管前来莫非只为索画?”
巴雅尔端起下人刚送上的酥油茶喝了一口,说:“今日登门造访是奉汗王之意。大军凯旋,将士辛劳。汗王着我前来商请,看能否有劳佛爷亲临抚慰。闭关修行可否暂缓一二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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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爷前日颁下的赏赐,是否放?”
“均已如数放,不敢有误。”
桑结站起身,边踱边说:“佛爷的意思是,打了胜仗固然可喜,但总免不了杀戮,决定闭关正是为了早日度亡灵,为我联军将士祈福。请总管向汗王解释。”
“佛爷慈悲,众生有福。那我告退了。”
送总管下得楼来,走在院中,桑结附耳对他说:“怎么样,请神容易送神难吧?蒙古三千兵马一日不走,怕是汗王一日睡不安稳吧。我猜总管今天此来,意实在此啊。”
一听这话,巴雅尔猛地侧过脸来,他一生阅人无数,但还是对眼前这个年轻人的敏捷思维、一针见血感到由衷地佩服:“难怪佛爷器重您,也难怪百姓们直呼您‘第巴桑结’。那就请大人赐计。七王爷心术难测,早走,地方上也早得安靖。”
“请总管放心,明日即见分晓。汗王年轻,还请总管费心开导,凡事自家须有主见,不可听信他人之言。”
“谢大人赐教,当谨记在心。”
桑结目送总管骑马远去,这时,一个想法已浮上脑际。
第二天,哲蚌寺代理池巴根敦活佛代表五世达赖喇嘛向安多蒙古骑兵宣读了慰问信。信中表示:明年是本饶回最后一年,所以亡灵务于今年内度,五日之后,将施“道果大法”,唤集亡魂,送投“三善道”中,故请大军远离此地,愈早愈好。同时赠送领道尔吉小金佛一尊并哈达若干条,以加持福慧。
如此,三天后,老汗王七公子扎什巴图尔的三千劲骑即北返安多。
这几天来,佛爷圆寂那晚的情景时时浮上桑结的心头。他清楚,他永远也忘不了。
那天晚上,佛爷归西后,他半天才在痛苦中艰难地站起来,将老人的双手放置在他枯瘦的膝盖上,又将身后的靠垫整理了一下,然后端立在老人面前,抻了抻衣服跪下去,郑重地说:“阿爸,请护佑孩儿吧。”
他神态冷静,目光坚毅,表情绝决。
《雪域格桑花栏目讲师是一名什么医生?》第2章 暗示(第1/4页)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