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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侍微疑,斟酌着开口:“北蛮女子粗俗、不知东陆王族礼仪,恐不能将王后服侍安妥……”
这话却被孟守文冷眼截断,内侍遂闭嘴,点了点头。
前行数步,孟守文又道:“叶增的妻子不是通晓蛮、羽二语?挑她有空的时候诏入宫来,陪王后说说话。”
内侍绝不敢再多言,当即垂首喏应下来。
待他抬脚离去,几个宫人才暗下松了一口气,慌忙奔入大殿。
就见一地狼藉之中,那个貌美惊人、不久前才受众臣叩拜、被风光册为淳国王后的蛮族公主,此刻已是气力皆尽,而没被完全遮盖住的玉体上细痕粼粼,惊目程度毫不亚于孟守文脸上的那一道刺伤,皆是令人不忍细睹。
而覆于她柔软身体上的,竟是那件绣有山、雉、火、虎、蜼五种纹章、代表了东陆诸侯王高贵身份、本应无人敢如此僭着的衮衣。
【十一】
元光十年十一月,晋国奉天启密诏,西出海军伐淳,遣使奉战书以闻淳王孟守文。
十一月十六日,孟守文诏以鹰冲将军叶增为征北行营大都统,令持节北上、统淳国北疆四营东出御敌。
十一月十七日,叶增发毕止,观者壅塞南城半壁,大军过处水泄不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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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得叶增将于今日领军出城北上御敌的王诏后,毕止几乎多一半的百姓自清晨时分便守候在大军将出南城的必经要衢之上,皆欲一睹鹰冲将军叶增及其麾下五千亲兵于城南誓师出征之景。
然直到临近正午时分,远街方有一骑如电闪般驰过,持军牌叩报南城墙头守兵,令尽开城门以便大军出城。众人乃知叶增麾下将至,立时蜂拥而至城衢两边,满目期盼、翘首以待。
而自第一列鲜甲明胄的天翎军人马步入众人视线开始,人群中便发出一阵阵的欢呼声,待到身披将甲、驭马缓行的叶增出现在通往毕止外城南门的大道上时,人群中的欢呼声终于达至鼎沸,一声声的“叶将军威武”如同翻滚而来的海浪一般淹没了欲行誓师之礼的天翎军兵马。
这景象,竟比元光六年叶增在河南一战扬名、首次因战功奉诏诣阙时在毕止城中引起的轰动还要大上数倍。
因百姓阻道,大军前行困难,前阵中的士兵们几番下马劝退人群都未果,最后仍是叶增排开麾下众人、亲身下马,走至道路最壅塞的一段,环顾四周百姓、对围者放声道:
“叶某今日领军北上,身无尺寸之功,不宜受此拥赞。若使北疆却敌在握,待我天翎军回京之日,叶某再领诸位错爱,不知可否?”
话毕,他对众人平和一笑,然后再度翻身上马。
重新起令麾下人马前行之时,围观的百姓们果然主动退自道路两边,不再接踵争睹,然而神色依旧热烈未变,更是纷纷向叶增投以尊敬感佩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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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城边最高的风桦楼上虽不似下面那般人头攒动,然而亦有不少勋贵人家同样守在楼头南面目不转睛地打量此番叶增出征的盛况。
楼头雕栏内侧一面围有珠帘,自外隐约可见里面有一年轻女子怀抱婴孩端坐,身后立了两个婢女,替她遮蔽外人探视的目光。
这一角倒不如旁人那般好奇兴奋,自天翎军露面开始便无所动静,直到叶增下马、冲围观堵道的百姓们说那一席话时,年轻女子才轻轻伸手,将珠帘褰开一些,让怀中的孩子得以看见楼外的景象。
“啲……嘚……”孩子口齿不清地嘟囔着,两只小手乱挥,小脸憋得红扑扑的,努力半天才终于说对:“爹……爹!”
秦一微怔,随即欣然微笑,抱着他站起来,走至栏杆边上,轻轻颔首,“是爹爹。”
孩子睁着大眼睛看出去,城下乌泱泱的甲胄之间长枪利剑迎日生辉,他遂在她怀中兴奋地大力扭动起来,口中又发出咯咯的笑声。
秦一轻拍他的后背,将他激动的情绪安抚下来,继而笑了笑,对他道:“你可知,这些百姓们为何如此喜爱你爹爹?”
孩子自然无法作答,她遂又微微垂颈,敛去一点笑意,对孩子道:“因为他一心御敌,多年来戍边固疆、保家护国,令我淳国子民不致被人欺侮。百姓们看见他领军出征,便如同看见了我淳国四疆承平之景。”
孩子似懂非懂地含着手指,然而目光依旧为远处那些锋利的兵器所吸引,她便又道:“我知你与你爹爹一样,皆爱这些兵家利器。但我亦希望你将来能如你爹爹一样,明白这所有的兵器武事,当是为了安邦护国而存在。”
说着,她抬起眼睫,亦将目光放向那些已循序出城列阵的天翎军中。
不由自主地忆起,四年前的她亦是在这风桦楼上,抬眼遥望便见城墙之上旌旆齐展,而他一身黑甲、提枪跨马,跟在孟守文身后踱进毕止外城南门。彼时他在马上低头精心擦拭手中箭镞,全然不知远处的楼上有一个女子隔着重重人群,已将他在战马上的英姿印入心中。
如今他依旧是一身黑甲、提枪跨马,在战马上的英姿更甚当年,不过早已不是那个可以随心自顾擦拭箭镞的边军将领,而是手握重兵、一言一行皆为万人所瞩目的国之重将。
似乎对她的遥遥目光有所感知,他竟在城门前回头,昂首举目,望向风桦楼的雕栏处,身子在马上定立了许久,才回首转身,然后双脚猛地一磕马肚,头也不回地纵马直驰出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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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抬手轻拢被风吹乱的鬓发,又立了许久,直待那些兵马人影皆已远不可见了,这才抱着孩子回身欲坐。
《将君山》第20章(第1/1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