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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果真愿意放这些均贼一条活路?”
叶增却闭紧嘴唇,不再回答。
短短数言间,对面来人已至淳军阵前十丈外,身上甲胄金漆亦可看清。
叶增口中短喝半声,催赤绝出阵上前,亲自去迎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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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起,战马自微暗的天色中缓缓走近,马上大将的面容身量益渐清晰。
那是一张已经上了年纪的脸,戎马生涯的岁月风霜如烙印一般深刻其上,他的神色肃毅沉宏,目中无悲亦无喜,令人一眼便可相信来者并非旁人冒替。
“谢将军。”叶增勒住马缰,与他正面相对。
谢崇骨又驭马前行数步,令坐骑与赤绝侧首相交,这才停住,目光一抬,盯住面前这个披着将甲的年轻军人,“叶将军亲来相迎,是欲亲手割下我的首级?”
叶增却将目光移下去,落在他垂在坐骑一侧的右腿上。
那条右腿的膝盖以下部位空空荡荡。很难想象,这个前半生叱咤澜州战场、深受裴祯当年器重的均廷名将,竟会是一个四肢不全的军人。
谢崇骨顺着他的目光看下去,竟发出一声低哑的笑,“我失半条腿,正是五年前拜叶将军所赐。”
“哦?”叶增问道,“五年前谢将军坐镇河南军前,均军大败之后将军率部自隶云南出,直回天启。当年一战,我并未有幸能如今日这般与将军阵前相对。将军失了半条腿,敢问与我何干?”
谢崇骨道:“我当年兵败叶将军之手,回天启后即被下诏施刑,这半条腿虽非为将军所砍,但确是因将军之故。”
“竟不知均主残暴若此。”
“黄毛小儿,性虽残暴,却毫无其父雄霸之风。”谢崇骨话虽不敬,可神情无怨,语气依然平静,“均廷掌政者若此,朝无死士效命,正在常理之中。此逢淳军南伐,便只有我这等先主旧将可堪一用,然而四万北援将士再败叶将军之手,并非天意,实是我不欲胜。”
“将军取败,纵使不为我军俘斩,回朝之后又岂能活命?”
谢崇骨抬眼望天,语意见凉:“当初先主听信侍中刘仁翰之谄谏,废宣帝、立均廷,排贬我辈军中良将,我心已哀;至于其后黄毛小儿于天启串通刘仁翰,篡夺先主之位,致先主于北伐军中病发急薨,我心便死。五年前我奉诏北赴河南军前,并非效忠于黄毛小儿,乃是欲尽先主之志,然而均廷气数天定,非人力可以转圜。此番率军北援临封,我本就无生还之志。”
说着,他转望叶增身后阵列齐整的淳军人马,“淳王帝气天授,又有叶将军这等不世出的良将为之驱策,南入天启之日,当可翘足以待。叶将军今已备好刀案,不若便动手罢。”
叶增却道:“谢将军既已对均廷无望,何不归顺淳国?以将军之才,我上必将委以重任。淳军一旦南入帝都盆地,倘有将军这等熟知帝都二十三卫兵况的大将为前军之导,我军定当能如利剑长驱、所向披靡。”
“我谢崇骨一生戎马,所忠唯有先主一人而已。举降归顺之事,叶将军恕我断不会做。”谢崇骨将右手移至腰间佩剑处,继续说道:“何况因我之故,此番临封城外均军将士丧命者多逾二万。致麾下惨烈若此,为将者还有何颜面苟活于世?我之所以随军南遁,不过是欲保全残部将兵性命,今闻叶将军愿以我首换我身后万人之命,我又何必惜之!”
话音未落,他便拔剑自刎,动作之快,竟令叶增无从制止。
热血滴溅战马鞍鞯,谢崇骨的身体自马背一侧下滑,重重地跌落地上。
叶增无声低喟,勒马退后数步,然后抬手召唤阵前军士上前,吩咐道:“割下他的头颅,传首毕止。尸身便让均军残部带回天启,料均廷短期内无将再敢率军北上。”
持刀的士兵蹲下,翻过谢崇骨的尸首,似乎有些不忍下手,又抬眼去望叶增,“叶将军,此亦大忠之人……”
叶增则冷声道:“忠一主而不忠其子孙后辈,是小忠而非大忠。自欲取败,而葬陪数万麾下将兵之命,此亦非为将之道。似谢崇骨之徒,你们犹当引以为耻,不可效之。”
士兵闻之敬畏,二话不说便斩下手中军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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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许闳所派的精卒策马直奔叶增阵前时,均军残部已为叶增向南放走,淳军以谢崇骨首级案祭此役亡魂,然后装首入盒,由叶增选派五名天翎军亲兵携之北上,将其传回毕止,以报淳军临封大捷。
“报——”
自临封北下的士兵翻身下马,神色急切地高声禀道:“因见援军大败,临封城中王钦所部弃城远遁,临走前放火烧了城西大军粮仓!”
叶增闻报,脸色倏然黑下去一层。
淳军在临封城外围了整整三个月,粮草亦将继之不及,本是欲在攻下临封之后由城中取得补给,谁知却被均军抢先断绝了此路。
“许将军率众入城救火,却没能抢出多少粮草。眼下城防已为我军所换,许将军顿军城外,勒令所部不得惊扰城中百姓。夏将军领兵追袭向西遁去的王钦所部,至今尚未回报。”
叶增点头,示意知晓。
“雄兵难过粮草关,看来今后数日尚不能整顿休息,仍需南进觅粮才行。”他对身旁的参军道,“派五百骑南下,尾随方才放走的均军残部,看他们今夜会遁入哪座城中——那里必有足够供应数万军队的存粮。其余人马随我北回临封,莫论今后如何,今夜先睡它个囫囵觉!”
【二十六】
同一夜的毕止王城,一如往常一般肃穆。
《将君山》第48章(第1/1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