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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她们两人近在咫尺的时候,忽然不约而同的停住了脚步,怔怔地站在对方的面前,互相用目光深深地打量着。看着看着,两个人的眼睛里都闪烁着莹莹的泪光。一瞬间,她们同时伸出了双臂,将对方紧紧地拥在自己的怀中,喜极而泣。泪水顺着脸庞肆意流下,打湿了她们的衣裳,也浸润了她们的心灵。
“阿芬,阿芬……能再见到你,真好……”
“臭丫头,一去这么多年,现在才知道回来,早干什么去了!”
“这些年,你过的好吗?”
“好,好,你呢?”
“我也很好,瞧,都胖了呢!”
她们互相拥抱着,真心的问候对方,两个人在时隔七年之后,又找回了当年那种无话不说的亲昵感觉。两人拥抱了一会,放开,互相用更加认真仔细的目光再次打量对方。韩婉婷拉着唐丽芬的手,上下看了看,啧啧地咂着嘴笑道:
“人家以前都说,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我看这句话用在你身上,一点都没错。嫁了人,比以前更漂亮了。恩,有股成熟女人的味道呢!”
唐丽芬听到她的赞美,顿时脸上飞起了红晕。她还象以前那样,伸手捏了捏韩婉婷的鼻子,故意板着脸嗔怪道:
“还有脸说呢,当初我要结婚,第一时间给你这位大小姐发去了请贴,本来还想等你回来好做我的伴娘,哪里晓得,你啊,贵人事多,连人都请不来。幸亏你补了一份厚礼当作赔罪,不然,别指望我今天能饶得了你!”
“呵呵,呵呵,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知道是我错,你就原谅我吧,我的好阿芬。”
韩婉婷没为自己辩解,只呵呵的笑着。唐丽芬本还要再继续说下去,这时走上前来一个穿着一身西装,中等身材、体型魁梧的男子,微笑着站在了唐丽芬的身边,轻轻用手一揽她的肩膀,很是温柔的打断了她,说道:
“有什么话还是回去再说吧,别站在风口里了。韩小姐旅途劳顿,也需要休息。”
说完,他转身对着韩婉婷,伸出手来非常客气的与她握手,并且自我介绍了一番:
“韩小姐,你好。我是贺伟杰,丽芬过去总和我提起你,今天见到真人,真是非常高兴。”
看这个男人的言行举止,他应该就是唐丽芬的丈夫。韩婉婷好奇的打量着这个其貌不扬的男人,第一感觉并不是他和漂亮的阿芬相不相配,反倒是觉得他很有些风度,而且对阿芬相当的体贴与呵护。看阿芬那张红扑扑的脸蛋,与她脸上羞涩的表情,看的出来,她的婚姻生活应该很幸福。想到这些,作为阿芬的好朋友,韩婉婷不禁为她感到高兴,心中也对这个男人添了几分好感。她笑着回答道:
“我也很高兴见到你。希望我的到来,不会打扰到二位的甜蜜生活。放心,我很识相的,绝对不做电灯泡,等我那边都安顿好了,我会立刻搬走的哦!”
“婉婷,说什么呀!几年不见,你这张嘴啊,学会胡说了!真该打!”
“贺先生,瞧见没?你老婆要打人了!她那么凶,象只母老虎一样,你可要小心喽!”
“正好我本来就属虎,母老虎配公老虎,天生一对。韩小姐,你说是吧!”
“哈哈哈,说得好,说得好!阿芬,你家先生蛮有意思的哎!”
“他呀,这是人来疯,头一回见你,就说这么十三点的话,也不怕人笑话。”
“行了,行了,老婆大人,这里风大,又冷,我们还是回去吧,家里都做好了韩小姐喜欢吃的饭菜,等着给她洗尘呢!有话啊,我们回去慢慢说。”
贺伟杰说着,非常有风度的从韩婉婷手里接过行李箱,揽着妻子,三人一起说笑着,在南腔北调声声入耳的喧嚣声中,朝着码头出口走去。
刚走了没几步,迎面就有一队日本士兵列队而来。他们背着枪,以一种君王似的姿态,在人群中巡视着。那一张张年轻而平庸的扁平面孔上,有着一双双与年龄完全不相符合的盛气凌人的眼睛。韩婉婷停下了脚步,静静地看着他们从自己身边走过,看着他们逐渐远去的背影,此时此刻,尽管她的脸上并没有任何表情,但一股前所未有的羞耻感与厌恶感从心底里油然而生。
在美国的时候,她的朋友里也有日裔同学。她与他们相处的时候,从来没有感觉到任何的怪异。哪怕中日两国正式开战至今,这一年多的时间里,她始终没有觉得,身边的这些日裔同学是令人厌恶的对象。
她从这些日裔同学的身上,看到了日本人特有的传统美德,他们尊老爱幼、做事认真、待人接物细致而用心、循规蹈矩,很少出格,与向来大而化之、奉行自由主义的美国同学相比,其实,日本人与中国人的天性还是有许多相通的地方。毕竟,在过去的近千年时间里,中国一直是日本举国上下潜心学习与模仿的对象。
在离开美国之前,很多人都劝她不要回到中国去,因为,人们都说,中国是个贫穷、肮脏与落后的国度,除了亡命徒与淘金者之外,没有人愿意去那里生活。更重要的原因是,在那片土地上,日本人正在肆意的侮辱、残杀着中国人,侵吞着中国的资源与国土,他们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一年多前,震惊世界的南京惨案,正是由那群长着罗圈腿,小眼睛,矮个子,却凶悍异常的日本人制造出来的。所以,很多朋友,包括她的母亲,都异常激烈的反对她再踏上中国的土地,没有其他的理由,就只因为,去中国很危险,去中国会遇到杀人不眨眼的恶魔!
在美多年,她学习知识,了解文化,通览各国名著,理解各地风俗,广交各国友人。看的书越多,认识的人越广,在看待问题的意识形态上,她也有了更深刻的见识。她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一个狭隘的民族主义者,所以,每每看到报纸上有报导中国战事的新闻,她都以为自己可以站在理性的角度,去正确的看待那些日本人。她觉得,应该把日本士兵与日本人民泾渭分明的区别开来,不应该一概而论。毕竟,不是所有日本人都是恶魔,如同不是所有中国人都是善良之辈有着异曲同工的意思。
她以为她可以把自己的这个理念做的很好,至少不会太过偏激的看待日本人,不会以偏概全的认为所有的日本士兵都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魔。但是,现在,当她真正站在中国的土地上,真正面对着这些日本士兵的时候,亲眼看到了日本士兵脸上那种高人一等的倨傲神态时,她脑海里想到的全部都是新闻报道中日寇暴行的描述,那一张张战地新闻照片之中,战火燃烧之处中国百姓的惨状与国军奋起抵抗时惨烈的结局。她不得不承认,要想不恨日本人,不,准确的说,是要想不恨日本士兵,真的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她记得很久很久以前,“九一八事变”的之后,东三省相继沦陷,为日寇占领。当时,所有沪上的报纸都在捶胸顿足一般的哀号,东三省的百姓们不幸沦为了“亡国奴”,悲惨的命运从此就要如影随形。可是,也许东北离上海太过遥远了,也许日本人还没有准备好要荼毒上海,所以,那个时候,能感觉到日本人侵占东三省这件事对上海、对普通人的生活会有多少深远影响的人寥寥无几。真正对“亡国奴”这个字眼感同身受的上海市民并不多,至少大家的日常生活一切照旧,并没有谁的眼睛里真正流露出恨意、羞愤与悲痛。
《八千里路云和月导演》第69章(第1/1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