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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操之听到祝氏兄弟赶上来,避让不过,便回身拱手道:“两位祝兄急急的要赶去哪里?”祝氏兄弟都不说话,眼睛都看着陆葳蕤,这样华贵却不张扬的衣裙首饰、这样纯美的容色和优雅气度,哪里可能是女姬啊!陆葳蕤见有别的男子来到,而且目光炯炯,颇为无礼,便轻声道:“陈郎君,那我先回了。”陈操之道:“稍等,我把入画取景告诉你再回不迟。”不想搭理祝氏兄弟,拱拱手便走。祝氏兄弟却又跟上来,祝英台道:“子重兄还会作画吗?可肯让我赏鉴赏鉴?”没等陈操之回答,祝英台又问陆葳蕤道:“这位小娘子贵姓?”陆葳蕤很是厌烦这个修长身材、敷粉薰香的祝氏公子,不过她脾气好,连对下人仆婢也从不训斥,当下淡淡道:“姓陆,来此画桃花。”祝英台细长凤目先是瞪大随即眯起,问:“莫非便是花痴陆葳蕤?”陆葳蕤应了一声:“是了。”快步朝桃林小筑而去。陈操之道:“两位祝兄,请便吧。”祝英台道:“我要看你作画,怎么,不行吗?”眼睛盯着陈操之看,好像陈操之变了另外一个人似的。陈操之道:“那就请吧。”回到桃林小筑,陈操之指着草堂正厅画案上的那幅尚未画成的《碧溪桃花图》道:“两位祝兄,画稿在那边,请先看着,我与陆氏娘子谈一会作画取景。”也不避祝氏兄弟,走到草堂窗前,对陆葳蕤道:“葳蕤小娘子请近前看这窗外——”陆葳蕤略带疑惑走近,只见窗外数枝横斜,却是一株桃树枝干伸到窗前,上面几串粉红的桃花,在午后斜阳映下,分外娇艳。陈操之道:“何妨画一个小窗,小窗外桃花三两枝——”陆葳蕤眸子一亮,喜道:“如此取景,可谓新奇。”陈操之道:“此法取巧,用一两次也就罢了。”陆葳蕤笑道:“那我抢先画了,你不许用。”陈操之道:“学业重,无暇作画,我自画那一幅就够了。”陆葳蕤美眸一转,斜了祝氏兄弟一眼,心里有点暗恼,不能在这里多呆了,便告辞道:“陈郎君,那我先回了,待我画成后再让你看。”陈操之送她出去,却道:“请稍等,我年前在陈家坞画了一幅《山居雪景图》,你带去看看,春夜细雨尺八箫陈操之坐到画案前,祝英台与祝英亭兄弟二人一左一右分坐于画案两端,一品沉香袭人,陈操之提起笔又放下,摇头笑道:“贤昆仲这样盯着,我真是无从落笔。”祝英台微哂道:“奔马迎面、大风摧树,犹自神色不变,此之谓名士风度,我兄弟只是边上看你作画,你就心神不宁、无从下笔,这等修心养性功夫还欠磨砺吧。”陈操之笑问:“设若某日你行于路上,不慎被那驾车的鲁西牛一头撞到溪里去,你从溪里挣扎爬起,泥水淋漓,那时还有名士风度吗?”祝英台细长清亮的眼睛凝视着陈操之,徐徐问:“子重兄要驱牛撞我?”陈操之微笑道:“岂敢,假设尔。”祝英台道:“若以假设论事,则俗不可耐矣,尝闻会稽谢氏安石公与孙绰孙兴公等泛海,风起浪涌,诸人并惧,唯安石公吟啸自若,舟子见安石公未令归舟,亦不敢返航,船去不止,风浪转急,安石公乃徐徐曰‘如此将何归邪?’舟子承言即回,众人皆服安石公雅量——若依子重兄假设,风摧舟沉,命既不存,又何谈雅量!子重兄平素都是这样论事的吗?”这个祝英台辞锋太犀利,要辩起来又没完没了,陈操之淡淡道:“流传开来的是雅量,未流传开来的是遇难,如此而已。”祝英台眉毛一挑,还待再辩,陈操之道:“要辩难清谈,改日吧。”又提起笔来,祝英台便不再作声。祝英亭不想看陈操之作画,气恼地起身出了草堂,见陈操之的两个仆人一个坐在檐下做木匠活,另一个举着根六尺齐眉棍在不远处“霍霍”地舞弄,舞得性起,突然一棒打在溪边一株桃树干上,“嚓”的一声,齐眉棍断折,还好那株桃树年深日久,枝干粗壮,没被拦腰打断,但那一树盛开的桃花,一时间全落尽了,一半落在岸上,一半零落到溪中,顺水漂去——舞棒的少年吐了吐舌头,将折断了齐眉棍也丢进溪里,走回来了。祝英亭心道:“这少年好大的力气。”在檐下站了一会,又进去看陈操之作画。陈操之这时已经静下心来,旁若无人,专心作画,他先画那片桃林,用的是这个时代没有的小写意点染法,落笔成形,不能更改,通过墨彩的干、湿、浓、淡变化、笔法的刚柔、轻重、顿挫,表现桃花的形态和质感,这种点染法对作画者的画技修养要求很高,不是胸有成竹者难以落笔,要求意在笔先,气势连贯,前世陈操之学吴冠中那种蕴含中国古典审美的西洋风景画时运用过这种点染法,这几日早起登山观览桃林全景,闭上眼睛,就是粉红一片,所以现在画来真谓是落笔如飞、如有神助——祝英台瞧得有点发呆,这种画法他真是闻所未闻,用这种画法来画远景的桃花林似乎颇为适合,只半个多时辰,一片缘溪生长的桃林艳色灼灼出现在画卷上,用色大胆奔放,似有桃色的雾从画卷上升起。
《上品寒士作者贼道三痴》第79章(第1/1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