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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罢,他恭敬地呈上一封火漆京信。
孟守文接过,只握在手中,却是连看也不看,口中轻道:“王兄大病痊愈,真是可喜,可喜。”
他口中虽是说着可喜二字,可面上却无一丝一毫可喜之神情,脸色反倒暗下去了几分。
许闳又道:“大殿下意欲亲身南下,犒问军前将兵,特地遣使来问三殿下之意。”
孟守文脸色愈发暗了,半晌才吐出一句:“倒是劳他费心思量。”他背过身,又道:“却是在做梦。”
叶增在旁见状,不由微微皱起了眉。
他虽知许闳口中的“大殿下”应是淳王长子、孟守文一母同胞的兄长孟守正,却不知为何在提到这位兄长时,孟守文竟会是这样的神色。
但饶是他身在边军、不解京中王室内事,眼下却也能多少看得出此二人间的关系并非像传闻中的那般亲密和睦。
许久,孟守文才转回身,脸色已回复正常,“今夜已晚,出兵之事明日集将再议,你们且都先退下休息罢。”
出帐时夜风正浓,漫天星辰似也簌簌在抖,闪亮非凡。
叶增整了整衣甲便欲回帐,却被许闳在后叫住:“叶将军。”他在营道上站定,回头问:“何事?”
许闳走近,吞吐了半天,才道:“将军今日是带张茂等人过河探敌营去了?”
叶增点点头。
许闳站着,又憋了半天,方问:“敢问将军为何不带我等前去?是因张茂等人乃是将军旧部僚属,将军颇亲信之?”
叶增挑挑眉,没料到他会问这个,当下也不知该如何回答。
许闳见他不答,便又嘴快道:“或是将军以为我等乃自毕止南下军前,因常伴殿下左右,定是骄奢之辈,所以心中颇轻我等,以为必不能当重任?”
叶增看着他这摸样,只得摇头道:“不是。”
口中虽是否认,可心中却不得不承认许闳的话确是说中了几分自己心事。他虽被孟守文擢为亲兵都统,却以为那不过是孟守文刻意为他在军中树立威名,并不以为自己当真能统带这一群自幼在毕止长大的贵胄子弟。而相较孟守文的这些亲兵们,他也的的确确是更加信任那些与他数年来浴血同袍的旧部僚属们。
可他没想到许闳竟会对他说出这样一番话,也许自己过去的确是欠虑了,而这些亲兵们也并不是他想象中的那般不可一用。
许闳见他否认,当下脸色和缓了些,道:“将军既为殿下亲兵都统,往后若有出兵之事,我等愿随将军同往,还望将军莫要吝教。”
叶增见他说得认真,便点头应了,同他并道往回帐路上走去。
许闳走着,似又突然想起了什么,压低了声音道:“当初京中闻河南大营惨败,王上曾询诸子之意,本欲令大殿下南下军前,后因大殿下突染急疫,而三殿下又主动请缨,这才临阵易帅的。”
叶增愣了一下,绝没料到孟守文挂帅南下背后还有这样一番曲折,再一对比方才帐中孟守文接报后的那一副冷色,心中顿时有些恍悟。想来应是孟守正畏战称病不肯南下,而在听闻河北大营大捷之后又欲分这一杯羹,也难怪连许闳话中亦透着不屑之意。
他知许闳此言是有意替他解惑,便略略微笑着冲其点了点头。
夜风森寒入骨,将身上半湿的甲胄吹出了层薄冰。
战场血火虽无情,可与毕止那些勾心斗角的暗潮相比,这一片冰冷潮湿、血气难消的边军大营倒显得可亲可偎得多了。
【五】
自元光六年三月十二日始,淳国诸镇屯军所出马步援兵陆续抵赴河北大营,至三月末四月初,河北大营共增马步军计一万二千余。
孟守文随即敕以西川、剑阁二营共三千精锐归叶增麾下统领,余兵均分诸将帐下,又令全军于烟河北岸深沟壁垒,力防均军再度渡河强攻。
四月初的晚风已是暖意熏人。
有流霞自天空飘过,月转云上,天色不多时便渐渐黑透。
月光如银丝般透过树梢洒下,镀在正于林中噤声疾行的一行人马铠甲之上,将这一片冷硬铁色映出了些许柔意。
战马口中衔枚,嘴被草绳紧紧缠住,身上披裹了油布,不少仍在向下滴水,油布之下驼着些许柴草,正由士兵们牵着快速穿林而过。
方一出林,这一支干余人的队伍便打出均军的旗帜,揭掉马身上的油布,急速列阵,加快脚步继续前行。
行了约莫两个对时,才从阵前传来轻微的响动。一人策马出列,反身驰至阵后,寻到压阵之人,低声道:“叶将军,前方过山便是了。”
叶增立身马上,顶着夜色望向远处,点头道:“传令下去,便按前所计议,分兵倍道而进,遥见均军辎重粮营则止。倘是途遇均兵来询,便答乃自文安奉令运送柴草入仓。”
士兵领命而退。
不多时,人马便裂为两阵,分别自山道两旁绕行前进。清凛夜色下,隐约可见被山脊遮挡在后的那一片灰沉沉的均军粮草屯营,其间插矗着赤红色的均军大旗,纵是隔山亦能看得清晰无二。
此处荫山粮营距均军的南岸大营仅有六十里,乃是裴祯特设用来囤积自天启北出铭泺山、过岐水、再经文安一路运至军前的辎重粮草所在。裴祯亲帅四万大军北上伐淳至今已逾一年,军需所匮亦非一日两日,自梁隐一连攻占淳国河南十三重镇后,裴祯便将麾下大军的粮草补给一线转向烟河以南,连派重兵加以防守,至于荫山前后的护营之兵倒是一减再减,以为无所可惮。
《将军白发征夫泪》第7章(第1/1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