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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玉峰眼睛眯开一条缝,“怎么啦?”
“你房间里的东西都哪里去了?”
“找了个收破烂的,全给卖了。”
“那些木头呢?”
“一起卖了。”何玉峰坐了起来,从兜里掏出几张票子给她,“卖木头的钱。”
罗美娟没接:“自己拿着。那么多木头全卖了?你搬的,还是收破烂的搬的?”
“都搬了。最下头好几根都烂了,能卖就不错了。”何玉峰躺回床上,见罗美娟仍在到处翻翻拣拣,“你找什么?”
“哦,没有。那里头东西你有没有捡捡?也许还有用得上的。”
“捡了,都在纸箱子里。收破烂也不要的,我让她帮忙扫走了。我得把房间清出来,后天人就要住进来了。”
自大学录取通知书寄来,人们印象中的何玉峰,有了很大的改观。之前说起他,大家会说那是迟早要进班房的渣滓,一年半后,人考上师大了。他的房间最受高二生的家长青睐,租金也水涨船高,要一百二十元一个月了。本来和那家人说好开学再搬,因为九中提前补课,他们也就要早搬过来。
垃圾已经清运出门,罗美娟顶着太阳就出门去找了。玉河县这两年对城镇卫生抓得严起来,居民再不能把垃圾倒自家门口等人来清扫了。何家出门左转二十米,再左转十五米,有四个焊在地上的绿色铁箱子,那就是巷子里的垃圾堆放点。
它们摆在那里的时间并不久,大概是同期和罗美娟来的,刚来时,绿油油崭新的。两年过去了,它们比巷子里其他物权归属的东西都残缺得快。如今四个铁皮盖只剩下两个,四个铁皮身子,有三个烂了底部。东西从上头扔进去,再从下头的窟窿里掉出来、流出来。索性大家也就不靠近它们了,全都站在七八米开外,手一扬起,垃圾空中飞撒,纷纷落在五米里。
罗美娟远远的站着,手帕放在额上遮阳光。烈日造就人类生态环境里最恶劣的一面,所有的东西都烂掉软掉化成水流出来。垃圾桶五米直径内,地上全是液体干涸后留下的印迹。水消失了,不,应该说转化了,沉下土里去了,沉出一块和周遭不一样的黏糊糊的黑色土壤,吸引苍蝇成群结队的飞舞。在热腾腾的空气里,恶臭被加固,乃至强化。
给罗美娟软盘时,小赵跟她讲过,不要进水不能高温,以免里头存着的东西读不出来。罗美娟不可能再去翻捡这些东西,她想,得了,又有什么关系呢,哪怕就是个塑料盘子、铁盘子,也挡不住这么强大的微生物反应。谁会想从那里去捡一张盘呢?
况且她就要离开玉河了,没有她这个人,再厉害的东西对她也就没杀伤力了。
何玉峰打算八月中就去省城。他一年的学费要八千块,没有人能联系到何贵雷,他的学费得靠自己去挣,所以想早二十天去,看能不能找份工干。月初,他把能卖的东西都给卖了,房子收拾出来,迎来新的三家租客,就要走了。
走之前,他和黄老板说,我要去念书了,这屋子你帮我看着吧。八月九月的租,我已经收了,以后的房租,你先帮我收着。凑个整数了,就打我账上。在金钱这本账上,黄老板还是值得相信的,虽然他和王老板都是生意人,但不同的是,王老板一年可以做二十个生意,他二十年来只做一个生意。黄老板以小气著称,但历来把自己的钱和别人的钱分得很清楚。再说他是本地人,不可能为了点何玉峰这点小钱,放弃掉他大好的米粉生意跑路了。
虽然姓何的房东没一个在的,但这栋小楼重新积聚了进进出出的人气。好久都没这么热闹了,新租客忙着和老租客、邻居聊天,攀交情,以至于起初人们都不知道罗美娟消失了。
他们以为同时期离开的罗美娟,只是出趟门而已,毕竟她还是个老师。在三和巷里,这是一份让人称羡的工作——工作体面不辛苦,薪水稳定、假期长。她要是在暑假探个亲、旅个游都是很正常的事情,况且她一直都不爱和人聊天,走之前不打招呼也很正常。
过了半个月,快要开学了,还不见罗美娟抱着桃子回来,人们才觉得不对劲,这罗老师不会不回来了吧。大家相互打听,这才知道,罗美娟真和九中说好了不教书了。
哎呀,这怎回事呢?好好的工作不要了,还就这样走掉,也不和我们打个招呼告个别。一点人情味都没。
有人说,我听九中老师说,是怕傻妹子以后会回来找人,所以才不想要我们知道她去哪里了。
也是这个道理。你说,会不会和阿峰一起走掉?
有人笑,笑了后说,我总觉得这个罗老师和我们不一样。她图个什么谁晓得?
总之,从这以后,玉河县、九中,和成村,三和巷,再也没有人见过罗美娟。她怎么来的,就怎么走的。和这里的人,一点关系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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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中,任飘飘开始了她第一次的横跨之旅,从省城的南郊跑到东山下。
何玉峰接到通知书半个月后,她也接到了省经管学院旅游专业的录取书。何玉峰把家都给打包去省城时,她正在研究一份城市地图,地图是她从书店里买回来,经管学院距离师大直线距离8厘米,看上去很近,但只有到了比玉河县城大数倍的省城,才知道,那其实很远很远。
这天早上七点,任飘飘就出了校门,坐上一趟321路的公交车,一路摇晃,人潮下去,人潮下来。这趟车不走主干线,尽在城市里弄里穿行。快到十一点钟,公交车到达终点东山,东山山脚下就是师大。
《爬上月梢在线阅读》第51章(第1/1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