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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筝一进凌家大门就觉出情形不妙,等进了灵堂看见崭新的黑漆灵牌眼睛瞬间就红了,再没了仪态大方的劲儿,一反手把徐二虎胳膊掐住,声音都是哑的:“谁?!”
那架式那人要是徐二虎估计顾筝一口就咬在他喉咙上了。
“谁?”徐二虎叹了口气,“顾旅长呗。”
他说完就觉得胳膊上的手劲越来越小,顾筝软绵绵的向下坠,徐二虎眼疾手快一扶,顾筝已经醒过神来,说我没事我就是有点晕。然后死死盯着徐二虎说你继续说,从头说,仔细说!
语气凶狠,声音还是哑的。
原来抗战胜利自然是普天同庆的好事,但随之而来的问题也一大堆,比如国共两党,日本人一投降,三角缺了一边,人民内部矛盾立刻就上升成了新的敌我矛盾,关于这一点,双方的观点都十分明确,只是对此的认识各有不同。
□素来纪律严明,虽然一派警惕,但毕竟重庆延安两党谈判如火如荼,自身实力又稍弱,正在争取国内国外民主人士同情的当口,绝不肯先发第一枪;而国民党素以正统自居,顾简更是”官匪不两立”的忠实信徒,加之黄埔出身深知蒋校长的心思做派,明知必有一战,又深知凌初实力不弱,便起了“先下手为强”的心思。
正好按照协议共军整编,凌初一部奉命北上,顾简设宴,见凌初只带了七八个警卫孤身应邀而来,一时兴起,顺手就把饯别宴改成了鸿门宴。
那一夜,凌初坐在桌边一动不动,听着窗外的枪声渐渐稀落飘零,面白如纸,唇间一片殷红。直到窗外一片死寂,凌初沉默了一会儿,突然提出要投诚,条件也十分苛刻,一不缴械,二要顾简亲自来请。
顾简犹豫了半天终于下定决心礼贤下士,警卫长不敢怠慢,亲自把小小的庭院布置的荷枪实弹,凌初坐在房中冷眼旁观,手里只管把玩随身的长刀,桌上的配枪动也不动,就是这样也把警卫长吓得不轻——八路军凌小司令的刀法,那可是名不虚传啊。
顾简听到回报也留了心眼,进门时只跨了小小一步,才要说话,不想凌初自己站了起来,扬起眉毛微微一笑,说了一句话,左手按了按胸口的口袋,右手刀光一闪——
“就抹脖子了。顾旅长一个字都没来得及说。”
《雍县县志》上这一段说的很简单,“1945年10月12日夜,八路军雍山分区司令员凌初,为国民军第八独立旅困于雍山县城,不屈就义。”
——那一年,中国得到日本无条件投降的消息是8月10日,刚刚满两个月;日本天皇正式宣告投降是8月15日,还不足两个月;中国战区日本在南京正式投降是9月9日,也才过一个月。那一年,10月10日国共双方发表了《双十协定》,才过两天;10月11日毛泽东返回延安,亦不过是一夜之前。
“凌小司令的刀法,果然名不虚传。”临走时徐二虎扭头看了看倚在灵牌边上的长刀,突然就又叹了一句,“听人说凌小司令这刀专门杀小鬼子,没想到杀了那么多小鬼子,头一个死在这刀下的中国人就是她自己——真他妈的不吉利!”
顾筝缓过神就去找凌家当家人去了,凌老太太已经年过七十依然精明能干,听顾筝诉完来意,推脱得不露声色:“丫头,不是我舍不得,这刀妨主,不吉利。”
顾筝从菩萨玉帝一直讲到进化论子不语眼看着老太太也不松口,心中一急扑通跪在当堂,泪如雨下:“伯母,我也想被这刀妨!”
老太太看着顾的脸呆了呆,叹了一声,什么也没再说,亲手从供桌上取下那柄刀,送给了顾筝。
几个月之后国共战事重开,顾筝只身重回美国,除必要的行李之外,只有这柄刀和一包花种,之后每至夏日,房外必定是黄花摇曳,独伴孤窗。
五年之后顾简几经周折也旅居美国,却与顾筝避不见面,直到临终的前一天。
那一天下午,顾简带着氧气面罩举动艰难的指挥长子顾涛翻找自己几十年的日记,良久,终于指定一页,令顾涛捧到顾筝面前。
那一页的记载只有短短的一行——
“民国34年10月12日,共匪凌初伏诛。其人行事,干脆利落,不失大将之风。”
余下整整一页都是空白。
在泛黄的纸张之间,夹着一个印刷粗糙的党证,党证里夹着一朵小小的干花,那种花,在雍山夏天的时候,会开得漫山遍野,一片金黄。
顾筝眼神一下子就转不开了,颤抖着以手掩口,顾简望着她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房间里沉默了几秒种,然后顾家子弟和顾筝的学生们愕然的看着自己素来冷静寡言的老师高贵矜持的姑姑竟然当众嚎啕,不能自已,而素来男儿有泪不轻弹的顾简长叹一声,泪如雨下。
那天晚上,顾筝一直陪在顾简身边,直到第二天凌晨顾简去世。
那个晚上,顾简对顾筝说了很多事,还有最后凌初对顾简说的那一句——
“我不是死在顾家人手上。”
他说他开始一直不明白为什么凌初明明早萌死志却一直等到在自己面前交待了那句莫名其妙的话才动手,直到战败旅居美国,见到了自己唯一的妹妹如何形单影只痛不欲生,如何对自己形同陌路深恶痛绝。
幸亏她当时说了那么一句,不然我到死也没脸见你。顾简最后说。
顾筝泣不成声。
“我不是死在顾家人手上。”
这么多年,顾筝想过,怨过,恨过,甚至也想放弃过,却怎么也舍不得扔不下。可凌初留下的话,却让顾筝觉得,这一辈子,遇到这个人,真的也不枉此生了。
《断章扩写作文600字》第56章(第1/1页)